姜笛儿实在是一个很不错的听众。 认真,专注,不多话,但又会时刻给出反馈。 当他说起他的母亲秦薇因为出身小家族远远比不上薄家而自卑时,她会皱眉轻叹: “哎……” 当他说起他小时候因为看到父亲打母亲,上去帮母亲反而被母亲责怪时,她会为他不平: “她怎么能这样啊?”
当他说起他无数次劝母亲离婚,结果母亲不仅不同意,而且有一次还大骂他是故意想要害死她时,她会为他难过生气: “不行,气死我了,让我缓缓——你明明是为她好!”
薄越一向不喜欢和人诉说这些事,甚至有时候自己想起来,也会觉得心烦,但此刻,莫名的,心就静下来。 她替他生气时,像是张牙舞爪的猫儿。 可他看着她气过了,仿佛自己也得到了发泄。 所有糟糕过往对他产生的负面影响似乎都正在无形之中消散。 “……我能感受到她想要修复和我的关系,但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和她相处。”
当这最后一句话说完,薄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只是—— 他看向面前的姜笛儿,见她还气鼓鼓的,显然还停留在他说的那些话中,为他生气。 像一只小河豚。 薄越下意识伸出手去…… 在她脸上捏了一下。 下一秒,两人都愣住了。 这动作太亲昵。 薄越的手是微微凉的,但姜笛儿却感觉他指尖仿佛有一把火,烧得她脸热。 见薄越收回手,佯装淡定。 姜笛儿哪里会放过他,果断抬手捂住被掐的那半边脸,可怜兮兮地喊: “疼……” 撒娇似的说完“疼”,姜笛儿眼眶已经红了,眼泪要落不落的,看上去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薄越没想到姜笛儿会是这个反应,虽猜测她大概是装的,但又怕自己刚刚真的捏重了,便有些担心地道: “让我看看。”
他刚凑过去,握住姜笛儿的手腕,正要拉开她的手去看她的脸,下一秒,猝不及防地,自己的脸被轻轻地捏了一下。 再看姜笛儿,便见她笑得跟只狐狸一样,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果然是装的,他明明猜到了这一点,却还是担心了。 薄越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意识到—— 他的心乱了。 风吹过,露出了云层后面的月亮。 姜笛儿尚不知薄越的心绪变化,她只望着他,眉眼弯弯地道: “礼尚往来。”
这四个字,被她说来,也无端可爱起来。 薄越想。 姜笛儿见薄越只望着她不说话,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 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采花贼,唐突可佳人? 全然忘记了她才是先被采的花…… 姜笛儿故作正经地清了清嗓子,想起方才薄越讲的那些事,又生气起来了: “……早知道我昨天就打他打得更狠一点了!”
薄越有些不解: “打谁?”
姜笛儿突然底气不足,小声道: “你爸爸……” 薄越:“……” 这个答案可真是……惊人。 薄越眉心忍不住跳了一下,他抚了抚眉心,又忍不住笑起来,问: “怎么打的?”
姜笛儿便将那天的情况仔细讲了,末了又道: “……就‘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你懂的?”
何况被欺负的是你妈妈,在我这里,你妈妈就是我妈妈啊—— 当然,这句话姜笛儿只敢在心里说。 薄越不知道姜笛儿还有一句心里话不敢说,他听完姜笛儿跑调地唱出《好汉歌》里的这句‘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又笑了。 “打得挺好。”
姜笛儿被夸,底气又回来了: “我也觉得!”
怎么会有这么随心这么敢做这么有意思这么能让他开心的人? 他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桌面,手指还抚在眉心,笑时微微偏过头去,烛灯的光像是专属的滤镜,配着他眼里的笑,竟让他原本清冷的眉眼染上了几分说不出来的魅惑。 姜笛儿看着,感觉自己跟着这夜风与云一起,再度为月亮沉醉了。 她的心上开出了一朵花,同花园里的其他花一样馥郁芬芳。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朵花有多特别。 它是由最初的心动扎根,由无数个暗中思念的日夜作为养分,由眼前这个人的笑,而开花, 她要把这花送给月亮,可又怕月亮将其看做和花园里的其他花一样。 因为月亮,从来不缺为祂开的花。 还不够…… 她靠近了月亮,但她只是突然有一天幸运地获得了可以飞的翅膀,这翅膀总有一天会被收回。 所以还不够…… 她要努力,长出自己的翅膀。 姜笛儿在这一刻,突然事业心爆棚。 然后下一秒,她就听到了薄越无情的提醒: “跑调了。”
姜笛儿:“……” 没事,反正她搞事业不搞唱跳,搞演戏! 薄越站起身,看了下时间,对姜笛儿道: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姜笛儿跟着起身,薄越直接拿了桌子上的古董灯当照明工具。 他姿态闲适,完全不觉得自己手上拿着的灯有多贵重——这灯对于他来说,也确实算不上贵重。 然而姜笛儿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好,撞到什么,古董灯就废了。 薄越看她这么紧张,便将灯递给她。 姜笛儿下意识接过。 薄越突然道: “送给你。”
姜笛儿没反应过来,抬眼看向薄越: “啊?”
薄越道: “看你喜欢,就送给你了。”
姜笛儿提着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可以直接给我吗?不要和你奶奶说一下吗?”
她确实很喜欢这灯,但不是说这灯是薄老夫人在拍卖会上一见钟情的吗? 薄越一边往前走,一边解释道: “当初拍卖会之后,奶奶就送给我了,估计是看我喜欢吧,不过因为我觉得这灯适合摆在这花园里,就没有带走。”
原来是这样…… 姜笛儿喊住薄越: “为了感谢你送我这盏灯,我决定告诉你一个秘密。”
薄越停步,扭头看她,少女手提灯,在夜色中美得像一幅画。 “什么秘密?”
“刚刚在凉亭里,你看我发呆时—— 耳朵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