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芹表情一变,动作猛然一顿,随即像是察觉到自己反应不该这么大,她又欲盖弥彰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这才看着薄越,皱眉不善地问: “你什么意思?”
一旁的姜笛儿将郭玉芹这一番表情与动作变化全看着眼里,心下微凉,抢在薄越开口之前,接上了郭玉芹的话: “他的意思是您应该早就知道我不是您女儿了……” 郭玉芹心中一惊,但很快镇定下来,她看向姜笛儿,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冷声开口: “怎么,你发达了就不想认我这个母亲了?既然你不想当我的女儿,现在就给我离开!”
说着,她便伸手去推搡姜笛儿,将姜笛儿一个劲地往门口那边推。 姜笛儿抓住郭玉芹的手,微用力便制住了郭玉芹的动作,一步都没有被她推动。 她望着郭玉芹,眼中情绪复杂难言,有哀伤,有不解,还有果然如此。 “姜笛儿,你反了天了是不是?给我放开!”
郭玉芹双手被制,原本装出来的愤怒变成了真的愤怒,她一边挣扎,一边冲姜笛儿发脾气。 薄越看不下去了,正要开口,却听姜笛儿道: “何必装疯卖傻?我既然来找你,肯定是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我们好好谈谈吧……妈。”
最后那一声“妈”让郭玉芹的挣扎的动作顿时停住。 姜笛儿松开了手。 郭玉芹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到了沙发上,她低垂着头,头发乱糟糟地垂下来,遮住了眼睛,整个人越发显得瘦弱。 姜笛儿没坐到沙发上,她走到郭玉芹的身前,蹲了下去。 郭玉芹垂着的头晃了一下,似乎想要抬眸看一眼姜笛儿,但最后她也没有这么做,只继续低头,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 这双手早年做过许多苦累活,但近几年却是什么劳力的事都没做过的,按道理,这么好好养着应当会比从前好看一些,可如今手上的皮肤虽然没那么粗糙了,却依旧难看。 太瘦了,皱皱的皮包着骨头,像是重病将死之人的手,郭玉芹突然想,然后便觉得心里堵得慌,又好似溺水的人,无力地扒拉着一块浮木。 随即,她便听见了姜笛儿的声音。浮木往水里又沉下去了一点。 姜笛儿看着郭玉芹,因为郭玉芹头垂得太低,从她这个角度,其实并不能完整地看到郭玉芹的脸,但却能看见郭玉芹的眼睫在不停地颤抖。 姜笛儿轻声问: “您在慌乱吗?”
郭玉芹没说话,她头垂得更低了些。 姜笛儿抿了抿唇: “我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您到底是知道我不是您的女儿,还是不知道呢? 我觉得您十之八九知道,不然不能解释为什么您这些年来对我的冷淡态度,可我又想,也许只是我不讨您喜欢……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希望您知道,还是希望您不知道。 但现在,我看着您,真正意识到一点,那就是这些我所想的事其实都不重要,因为都过去了,我不想再让自己陷入过去糟糕的回忆里。 所以此刻,我只问您一个问题—— 您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您女儿的,是在最开始吗?”
郭玉芹依旧沉默,仿佛成了聋子,根本听不到姜笛儿的声音一样。 姜笛儿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知道不下点猛料,郭玉芹能够一直装聋子下去。 她望着郭玉芹,声音猛地沉了下去: “您难道不想知道您亲生女儿现在的情况吗?”
郭玉芹只觉得姜笛儿的声音像是冬日清晨的霜雪,冷意能够隔着衣服透进衣服里,让她被冻得打了一个哆嗦。 可再冷,也盖不住她心里的急切。 郭玉芹激动地抬头,急忙追问: “她现在怎么样了?”
姜笛儿从进屋起就一直控制得很好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便有些绷不住了。 眼里升起一片潮湿,她抬手,压了一下已经泛红的眼尾,人却笑起来: “原来您也有这么像母亲的时候啊……” 郭玉芹望着这样的姜笛儿,一向冷硬自私的心第一次有了触动,然而这触动只维持了短短几秒,她便再次急切地问: “她现在还好吗?她现在长什么样?她知道她的出生了吗?她……” 感谢当演员练出来的迅速调整情绪的技能,姜笛儿闭上眼睛,再睁开,眼里的水色已然消了下去。 姜笛儿站起身来,俯视着郭玉芹,打断她的话,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不好。”
郭玉芹知道姜笛儿从不说假话,此刻只觉得“不好”这两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在了她的心口,震得她脑子嗡嗡的,一时间听什么都带着噪音。 她跟着站起身,伸手用力拽住了姜笛儿的胳膊,慌乱无措地问: “哪里不好?怎么不好?你快说啊!”
姜笛儿垂眸,视线落在郭玉芹拽住她胳膊的手上,下一秒,她抬起自己的另一只手,用力拂下了郭玉芹的手。 郭玉芹手中一空,顿时觉得心里也空了,她身体晃了晃,完全没想到姜笛儿会这么做,有些呆滞地看着姜笛儿。 同时心里升起一阵不安,仿佛彻底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姜笛儿直视着郭玉芹,声音平淡无波: “你先说清楚我想知道的,然后我再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她用了“你”,而没再用“您”。 郭玉芹看向一旁的薄越。 姜笛儿秒懂郭玉芹的意思,淡淡道: “他可以听。”
郭玉芹还是犹豫。 姜笛儿只得再抛出了个“饵”: “你女儿已经知道她的出生了……” 郭玉芹这只鱼果然咬饵上钩,激动地问: “然后呢?”
姜笛儿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收起“饵”,对郭玉芹道: “然后便应该是你说了。”
郭玉芹这次终于开口了,她不自觉地扣着自己的手,也不敢去看姜笛儿的眼睛,再度垂眸,声音比往常说话要小不少: “我是你出生第二天才知道的……” “出生第二天?”
姜笛儿和薄越听到这个回答,都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