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姐儿年纪最小,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开大柳树村。
一路上她的精神特别足,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新鲜。嘴里也叽叽喳喳的向罗明珠问这问那,活脱脱一只出笼的小鸟似的。
妍姐儿仍是安安静静的,听着妹妹童稚的话,偶尔抿起嘴角浅浅的笑。
反倒是勉哥儿不见平日的活泼,似乎有些忧虑的样子。
罗明珠虽然一直在跟萱姐儿说话,但注意力也没有忽视另外两个孩子。
对于勉哥儿的异常反应,她大概能猜到一些原因。
小孩子即将被送进学校面对陌生的环境,肯定都会有些不安的。
有的孩子轻一点,有的孩子严重些罢了。
杜家的几个孩子因为父母早逝,多次被村里的孩子们排斥,就更容易产生不安情绪。
罗明珠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拍了拍勉哥儿的肩膀,动作很温柔,却莫名给了勉哥儿力量。
一路来到县城,小花爹直接将驴车赶到了蒙学门口。
出乎罗明珠的预料,眼前的蒙学学堂占地面积还是挺宽敞的。
虽然这个世道供养孩子读书的平民人家不多,但架不住整个平潭县开蒙的孩子都送到了这里。
除了日常的课室,还得有学生住宿的地方,加上饭堂、书斋以及夫子们的住处、室外活动的场地,整个蒙学大约跟现代高中校园差不多大。
罗明珠一家人在门口处跟小花爹分开。
小花爹去探望儿子石头,罗明珠带着三个孩子去找书院管事。
只是偌大的书院,并没有指路的路标,一时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
罗明珠笑着向门口的守卫询问道:“请问咨询入学事宜,我应该找哪位先生?”
守卫上下打量两眼,见他们的衣着普通,便提不起多大兴趣。
“去找吴先生。”说着顺手指了个方向,却没说清楚具体的路线。
态度虽然算不上傲慢,但是冷冰冰的,有股不耐烦的味道。
若换了普通妇人,对书院这种‘圣地’有股天然的畏惧感,被守卫用这种态度对待,或许真的会失去再次打听的勇气。
但罗明珠肯定不会。
她从袖袋里摸出提前准备好的十个铜钱,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塞到守卫手里。
“我们初次来书院两眼一抹黑,劳烦先生,能否帮忙指个路?”她的笑容真挚又不卑怯,塞钱的动作也迅速又自然。
守卫眼珠子一转,迅速攥紧手掌,四下看了两眼发现没人看到后,他的态度立刻变得和善起来。
“我就是个守卫,当不起先生的称呼。娘子若是想咨询入学之事,可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在亭子那里右拐再直走。”
“负责此事的吴津吴先生,就在静心堂,去了一问便知。”
这回他把路线指的明明白白,配合着手势,热情得与刚刚判若两人。
罗明珠倒是没觉得他前倨后恭有多令人厌恶。
自古以来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人之常情而已。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多谢多谢,麻烦您了。”罗明珠道谢后却没急着过去,而是继续向守卫打听消息。
片刻后,罗明珠揣着满肚子探来的情报,领着孩子们去往静心堂。
倒也不是什么绝密的消息,不过是哪个先生脾气严厉,哪个先生更有学问,哪个先生更注重人情往来。
虽然不保证用得到,至少比两眼抓瞎强得多。
区区十个铜板就能换来这些,罗明珠感觉非常值得。
蒙学内的气氛虽然不像更高的学府那样庄重肃穆,却也有股翰墨书香的味道。
这种氛围使三个孩子都有点拘束。
妍姐儿本就稳重自不必说,勉哥儿脸色也越发紧张。
就连一路活泼的萱姐儿,这会儿也安安静静的,小手紧紧拉着罗明珠的手,生怕落下一步就丢了似的。
罗明珠忍不住笑了,“别紧张,待会儿记得跟先生们行礼问好。”
孩子们绷着脸齐齐点头,像是接下了重要任务一样,惹得罗明珠更想笑了。
若不是顾忌着在书院中要注意行为举止,她非要挨个捏捏孩子们的小脸再抱一抱他们。
真是可爱死了。
静心堂位于书院的西侧,一排青堂瓦舍整齐大方,两棵青翠欲滴的柏树掩映,配上远处正堂传来的朗朗读书声,闹中取静别有情致。
罗明珠心中猜测,静心堂多半相当于现代校园的行政楼,管的就是教学之外杂七杂八的事情。
“你是何人?来此作甚?”一位瞧不出职位的青年抱着一摞书走出屋子,看着屋外一大三小,微不可查皱眉询问。
“我是来找吴津吴先生的,家中幼童到了开蒙的年龄,特来咨询一二。”罗明珠连忙解释,“不知吴先生现在可有时间?”
听说是要送孩子入学,青年的态度温和了许多,“吴先生还未到,你先在一边稍坐片刻等等吧。”
罗明珠自然无不同意,“多谢先生。”
古代的书院教职工该称呼什么,罗明珠有些稀里糊涂的。
来之前杜泽谦跟她详说了一遍,可惜她无法跟真人对上号。
反正书院嘛,称呼一声先生绝对没问题。
就跟现代社会学生见了学校里的教职工一样,不管是上课的讲师还是职能部门的教工,叫一声老师肯定不会出错。
那青年给指了位置后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而罗明珠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一个时辰。
眼看着已经快到巳时正,吴津方才姗姗来迟。
罗明珠抬头看了看天,好家伙,太阳都快升到正头顶了。
快十点了才来上班,这位吴先生够牛的。
如果不是真的有事耽搁了,那就肯定是有背景的人。
吴津踱着方步,不紧不慢地朝静心堂走来。
昨晚跟花楼里的红姑娘饮酒作乐胡天胡地闹到半夜,待醒来时早已天光大亮错过书院点卯的时辰了。
虽然违反了规定,但是他吴津不怕更不在乎。
父亲可是给书院捐了一大笔钱的,就算是祭酒和司业两位大人也对他关照有加。
错过点卯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