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都察觉到了今日的变化,但大多数人只是感叹一下,并不会往深处想。
只有一些心思敏感灵活的人,才会觉得不太正常。
杜泽谦思虑片刻,发现确实想不到缘由,便暂且将心思放下,抬脚走向笔墨铺子。
大多数卖笔墨的店铺其实都在东街那片区域,但他这次要去的是位于中街的一家店。
那家的墨质量最好,便宜又耐用,最适合他目前大量写字的需要。
转过街角踏入中街范围,杜泽谦的目光忽然被一行十几人的队伍吸引。
十几个公差护着两个身着官服的人在街上行走,队伍时不时会在某处停下,其中一位官员还会跟路旁的百姓说上几句话。
杜泽谦脚步不停,与他们靠近后,发现身着官服的其中一人正是刘县令,而他对待身边之人的态度极其恭谨。
细观那人的官服形制,杜泽谦恍然大悟。
原来是朝廷的巡查使来了,怪道街上忽然戒严呢。
大楚的巡查使并非是一个有品级的固定官职,而是由皇帝亲批、吏部委任,肩负巡查百官、代天巡狩之责的特殊官职。
巡查使其人本身的品级,可能是一品大员,也可能是七品小官,但无一不是皇帝信任的心腹。
难怪刘县令是如此恭谨的态度,换了任何一个官员都是如此。
别说他一个七品县令,哪怕是三品以上的封疆大吏,也是轻易不会得罪巡查使的。
今日的一切异常都有了解释,无他,全是为了政绩。
若是巡查使在街上踩到一滩牲畜粪便,那心情肯定好不了,当地的主官就要跟着倒霉了。
知道不是发生了重大变故,杜泽谦心里的隐忧便消失不见。
这种时候该忐忑的是刘县令,跟他们这些普通百姓没有任何关系。
杜泽谦迈步继续向前走,直到来到笔墨铺子门口,偏巧刘县令和巡查使一行人也停在了这里。
按照律法规定,百姓不得随意干扰朝廷公务。像这种官员巡视的行为,也要算在公务里。
杜泽谦连忙避让两步退到旁边,等待对方先行走过。
谁知那位巡查使却不往前走,而是两步来到他身边站定,“杜泽谦?”
杜泽谦顿时一愣,“……恕学生眼拙,敢问大人您是?”
他觉得自己应该不认识这个人,但恍惚间又觉得此人有些面善。
巡查使忽地哈哈笑了两声,“果然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呢。我曾在宋先生那里见过你两次,但来去匆忙,咱们并未说过话。”
在宋先生那里见过?
杜泽谦仔细回忆着从前的事,忽然想到曾经在宋大儒那里擦肩而过两次的人,正是眼前这位巡查使,宋大儒跟他说过此人的名讳的。
“您是,张途张先生?”
“对对对,是我。”见杜泽谦叫出他的名字,张途显得非常高兴,“这几年宋先生总是提起你,临行前他还让我寻一下你的行踪。”
“原本是想着让刘大人帮忙寻找,想不到你我如此有缘,竟然第一天便在街头相遇。”
“宋先生若是知道,肯定会非常高兴的。”
张途对杜泽谦的态度非常热情,除了热情之外还带着一股亲近之意。
这一幕着实让舔了半天冷脸的刘县令不解。
杜泽谦这个人他也是认识的,契机自然是将吴津下狱那天。但杜泽谦跟张途以及他背后的宋大儒之间有关系,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
若是早知道杜泽谦跟宋大儒关系匪浅,上次在公堂之上,他一定不会是那样的态度。
宋大儒啊,那可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之一。
平时有多少人想跟他套交情都套不上,就连伺候他的长随都有人讨好呢。
看张途这个样子,杜泽谦明显跟宋大儒关系不一般呐。
刘县令暗暗在心里唾骂吴津。
这个狗东西,竟然完全没透露过一点风声。同在府城书院读过书,他难道会不知道?
杜泽谦却不太习惯张途的热情,毕竟在他的印象里,两人并未有过实际的交集,自然谈不上亲近。
但是听他提起宋先生,想到曾经的谆谆教导,杜泽谦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虽然因为当初的事情,导致两人断了师徒缘分,可他心里一直念着宋先生的好。
听闻宋先生一直记挂着自己,杜泽谦又喜又愧,“学生有愧宋先生的教导,实在是无颜面对他。”
刘县令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张大人,请问这位杜秀才跟宋大儒……”
“哦?刘大人竟然知道他是秀才?”张途先是诧异,而后笑着解释,“你有所不知,他是宋大儒看好的学生,当初差点收为亲传弟子呢。”
“亲传弟子?”刘县令惊讶得瞪大双眼。
大儒的亲传弟子,那可不是跟着读两本书听几堂课那么简单。亲传亲传,重点在于‘亲’这个字。
既是亲自传授之意,又有亲近之意。
能被当世大儒收为亲传弟子的,无一不是天赋绝佳之人。
想不到这个杜泽谦竟然有如此之能。
与他相比,吴津可是差得太远了。
毕竟从来没听说哪位大儒要收他当亲传弟子。别说亲传了,连记名的也没混上呢。
虽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杜泽谦没有真正被收到宋大儒门下,但至少表示他的才学天赋是受到认可的。
“想不到杜秀才竟有如此大才,是本县眼拙了。”
杜泽谦急忙行礼,“大人言重了,学生愧不敢当。”
队伍停在原地半天,不少人都看向这边。张途本来想继续跟杜泽谦说话,瞧着这个情形才反应过来时机不合适。
“你现在居于何处?可在县城之中?若是得闲,晚上咱们俩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