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商的恶意如此明显,只要不是傻子,必定能察觉到。
杜泽谦脸上的微笑收起,“齐兄看上去倒是春风得意,神气十足。”
“想必早已经金榜登科,殿前扬名了吧?只是不知排名在几?说出来让我长长见识。”
瞧着齐商脸色变得黑沉沉的,杜泽谦轻笑,“齐兄为何不言不语?是觉得昔日同窗混得潦倒,所以不屑与我交谈吗?”
福安客栈最近入住的大多是赶考学子,有进出的人见到此处的动静,免不得要瞟上两眼。
听到杜泽谦这样说,便有人朝齐商脸上瞧去。打量的眼神虽然不含喜恶,却让齐商非常难受。
不管内心如何想,读书人表面上都非常在意名声,最讲究正直高尚的气节。
嫌贫爱富、趋炎附势这等小人行径,向来为人所不齿。
就算拜高踩低是人之常情,可一旦被人说穿,那也是极其丢面子的事情。
虽然不至于有多坏的后果,但会影响外人的观感,成为众人背地的谈资。
尤其是在这种临考前的时刻,万一被监考或者巡考的官员们听到,难免会产生不喜。
齐商立刻换上一副亲热的笑脸,“杜兄这是什么话,相识多年,你我的人品,难道彼此还不清楚?”
“我是太激动了一时失言,还请杜兄原谅则个。”
他端端正正向杜泽谦一礼,姿态显得极为真诚。
瞥到旁边的人纷纷收回目光,齐商眸中的笑意立刻淡了些,“杜兄是为乡试而来?”
杜泽谦见好就收,并不想表现得咄咄逼人,“正是,虽比不得齐兄高才卓识,也想下场一试,瞧瞧自己的斤两。”
齐商眼角微微一跳,皮笑肉不笑地拱手,“杜兄才学出众,岂是我能比得了的。实在对不住,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互相微笑致意之后,背向的两个人脸上的笑意全都收了起来。
杜泽谦唤来小二,“小二哥,刚刚我那位同窗也是住这里吗?”
小二向外张望一眼,“您说的是齐先生吧?他是住这里没错,就在您的隔壁。”
“想不到您二位竟然是同窗,那这次乡试一同高中,岂不是一段佳话美谈?”
“借小二哥吉言。”杜泽谦微笑着道谢,心里却在不停思索。
想不到齐商竟然跟他一样,到现在还没有考中举人,难怪刚刚被问到名次时脸色那么难看。
只不过他是事出有因,齐商又是为何?
退学之后的那次三年大考,杜泽谦虽然没下场,过后也听说过考题的。
并非是极难的题目,按理说以齐商从前在书院的成绩,一举考过乡试应该不难才对。
杜泽谦思索半天想不出原因,只能归咎于他发挥失常。
相比于探究齐商未曾考中的原因,他更在意的是对方的态度。
原来在书院时候虽然相交不多,但每次打招呼时,彼此还是很客气的,他并不曾察觉到齐商的恶意。
但是刚刚那个样子……
杜泽谦放下行李出门时,向隔壁的房门看了一眼。
住这么近,又有明显的恶意,之后这段时间还是要多加小心才行。
在他思索这些的同时,暂时离开客栈的齐商正在暗暗懊悔。
刚刚那一丝憋不住的鄙夷,实在是不应该。
若是不泄露出敌意,这会儿应该就可以借着同窗的名义,跟杜泽谦套一套关系了。
如果能取得他的信任,那后续想做什么都方便。
但以刚刚的表现来说,只要杜泽谦不是个傻子,之后恐怕不会再有交心的可能。
齐商拧眉懊悔,他是真的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杜泽谦。
当初同在书院读书,明明他们俩水平差不多,偏偏杜泽谦有那样好的运气,竟然得到宋大儒的看重。
凭借着宋大儒的面子,书院里的先生和学子都对杜泽谦高看一眼,甚至隐隐把他捧上书院第一的位置。
其他人都被衬得黯淡无光,仿佛都被踩成了脚下泥。
齐商曾无数次借着请教的名义,在宋大儒跟前献殷勤,以期得到另眼相待。
然而每次结果都不尽如意,最后还落得宋大儒一句‘过于浮躁’的评价,并让他多向杜泽谦学习。
这让齐商如何能甘心?
一日一日的不甘,最终化为深沉的恶意。
所以他故意散播了一点谣言,本是想着解解气就好,却没想到会被人传扬成那种程度,最后竟逼得杜泽谦退学。
最初,齐商有些担心,害怕宋大儒会查到他头上。
可后来一直无事发生,那点担忧就全都变成了快意。
看吧,你杜泽谦再受看重又怎样?还不是要灰溜溜退学回家,甚至以后有没有机会再参加科举都不一定。
如果有再相见的那一天,我们一定是云泥之别。
我在云端,你杜泽谦在泥里。
然而,上一次乡试中,齐商本是信心满满,结果最终的成绩却是一塌糊涂。
平时看着不如他的那些人,反倒有好几个考中的。
这让他面子挂不住,内心又愤愤不平。
重新努力许久,正打算在本次乡试中一雪前耻,勇夺解元之位。却在看到杜泽谦那一瞬间,免不得心中一跳。
察觉到他衣着粗陋生活困顿的模样,心中那压抑许久的嫉妒全都化为了鄙夷和快意,这才忍不住出声讽刺。
然而想象中的难堪窘迫并未在杜泽谦脸上出现,反而是他自己,因为对方的一句问话而难堪不已。
齐商越想越气,曾经被死死压制的感觉又回来了。
万一,万一杜泽谦再次成为拦路石……
得想个办法,将这块石头搬开才行。
……
杜泽谦尚不知晓,曾经被迫退学之事,中间还有齐商掺和的一脚,更不知道这厮再次生出了歪心思。
好在经历过许多事情,他的防备之心增长许多。
接下来这段时间,他绝对不会再随意相信任何人。
在安稳完成乡试之前,一切或真或假的套近乎,他都会留个心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