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味楼。
杜泽谦掐着时辰提早一些赶到,刚一进门,喧哗的人声便灌满了满耳。
倒不是说这里的客人嗓门大,而是因为人多。
仅仅一楼大堂内,便有不下四十张桌子。
每一桌若是坐满,可以容纳一百六十人同时就餐。
这会儿虽然没有满员,可也八九不离十了。
上百人集中在一起,即便每个人都刻意控制了嗓门,汇集在一起仍然显得非常吵闹嘈杂。
若论豪华精致程度,知味楼算不上临台府城第一。但如果说地方最宽敞、容纳客人最多,第一之位它当仁不让。
而且这里虽然不算豪奢,但干净整洁不见局促,饭菜的口味不错,价格也相对实惠,是书院学子们休假外出打牙祭的首选之地。
杜泽谦曾经也跟同窗来过几次,只是他知道家里供他读书不易,来过几次后便不再应邀。
再怎么实惠也只是相对而言,不是他能长期负担得起的。
如今再次来到这里,想到当初的清贫,杜泽谦唇角轻轻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那会儿还想着金榜题名入官场领俸禄之后,再来这里痛快大吃一顿。
而现在荷包里的碎银和袖袋里的银票,足以支撑他点完这里所有的招牌菜。
靠自己还没做到的事情,靠媳妇做到了。
放眼望去,如今这里的食客依然大多数都是书院学子。
之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因为他们都穿着统一的青色长袍。
能在临台府书院读书的,都有秀才功名在身。在普通百姓心间,这已经是顶有文才的人。
能穿上这身青色的学子袍,是非常让人羡慕的一件事。
“杜兄,这边!”吕天丰的声音忽然从左侧角落传来,及时止住了杜泽谦打算找小二定包间的脚步。
大堂里虽然嘈杂,可吕天丰的嗓门一出,引得众人全看向他,又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杜泽谦。
看清他的相貌后,许多人眸光皆是一变。
杜泽谦当初在书院里确实比较有名气,但这里的学子大多是入学较晚的,并没有见过他。八壹中文網
除了感叹一下相貌仪态之外,倒也没多大感觉。
只有那几个预备参加本次乡试,又在贡院门口见过杜泽谦的,悄悄地暗舒一口气。
这样优越的长相,若是能通过会试,殿试面君奏对时,简直是太有优势了。
好在这一场只是乡试,相貌并不能增添额外的优势。
希望他是个华而不实的草包吧。
杜泽谦顶着众人的视线,来到角落的桌子旁,朝着吕天丰无奈地笑道:“吕兄这一嗓子,可叫我好生尴尬。”
于丘早在吕天丰喊出声时,便低下头用手掌遮住了脸。
听到杜泽谦的话,他放下手掌附和,“我也一样,下次再不与吕兄一同出门了。”
吕天丰满脸笑容,“男人有什么怕看的,我要是长了杜兄那张脸,肯定往人最多的地方钻。”
三人算是比较熟的,这种关于容貌的调侃并不失礼。笑着见礼过后,三人齐齐落座。
“原是想着在二楼要个包间,不曾料想竟然一间都不剩了,只能委屈二位在大堂将就下。”吕天丰为另外两位倒上茶水,笑着解释缘故。
杜泽谦和于丘连道无妨。
三人之中,吕天丰年纪最长,性格最豪爽,家财也最丰厚,是以直接用东道主的态度叫了酒菜。
在贡院门口时,三人未能好好寒暄。这会儿接连谈起从前在书院时的事情,气氛总算彻底热络起来。
吕天丰感叹道:“我就知道杜兄不会一蹶不振的,当初一别必有再见之日。”
于丘亦是连连点头,“杜兄之才绝不可能埋没。”
“还未感谢当初两位仗义执言,小弟在此谢过。”杜泽谦起身向二人作揖。
当初许多学子都怕帮他说话会受连累,这两位倒是帮着说了几句公道话。
虽然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但杜泽谦仍是领受他们的好意。
两人急忙站起来还礼,惹得周围的几桌人都向这边看。
三人笑着重新落座,之后便聊起了关于本次乡试的事情。
关于监考、巡考这些机密的信息,众人自然是不知道的。所能谈论的除了一些学问上的事情,便是引人关注的学子。
“本次乡试考生中,有几位争夺解元的大热门,二位想不想知道?”吕天丰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满脸写着‘快问我快问我’。
杜泽谦疑惑问道:“今日是验名第一日,还有许多考生没到吧?”
吕天丰啧一声,“杜兄,咱们临台府的考生大多都在书院读过书,谁不知道谁啊。即便还没来验名,大家也都记得。”
“就算是上下几届加在一起,有心的人,也能统计一二的。”
“叫得出名号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大家都心知肚明,解元只会在那几个人之间产生。”
之前宋大儒的来信中提到的天骄学子,那都是有望争夺殿试前三甲的,跟乡试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宋大儒也不会关注乡试,即便是解元,在他眼里也没什么稀奇的。
每一场乡试,每个州府都会出现一名解元。整个大楚便有近百名,实在算不得多么珍奇。
杜泽谦对临台府这边的优秀学子所知甚少,吕天丰的话自然让他好奇。
“吕兄所言极是,烦请你细说,为我们解一解疑惑。”
于丘亦是好奇不已连连追问。
吕天丰也不拿乔,直接低声将他听到的消息分享出来。
倒不是他害怕别人听到,只是这毕竟是背后议论,嗓门太大终归不好。
“对解元之位有一争之力的,本次乡试大约有四人。南岭县的乔明杰,高庆县的胡有为,富宁县的李伯严,还有一位,就是杜兄你了。”
杜泽谦原是在认真听着,听到最后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若说榜上有名,我倒是能腆着脸道一句有几分希望。”
“解元之位却是不敢想,吕兄实在是折煞我也。”
虽然对乡试有自信,自觉中举的希望比较大,但杜泽谦却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能中解元。
虽然在大儒眼中不算什么,可那毕竟是一府学子魁首。
这也就是今年加开恩科,许多人准备不足不一定下场的缘故。若是放在正常的三年一次秋闱大考中,临台府的考生怕是要达到数千人。
想要在众多考生中拔得头筹,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杜泽谦只盼望自己能顺利通过,取得举人功名。
这样的话,哪怕会试不中,也可参加明年正常期限的春闱大考。
如果他没能顺利取得举人功名,今年的恩科会试参加不了,明年的春闱也要错过,只能参加秋闱乡试。
若是这样一拖拉,等他真的考中进士金榜登科,那可就要拖到四年之后了。
他等不起四年,也不想让罗明珠等他四年。
所以本次乡试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便是求稳,绝不会为了解元之位剑走偏锋肆意发挥。
况且他也不信还有人记得他,就算有人想起来,那也得是过两天流传的人多了才能被人注意到。
“吕兄,我的名字应该是你自己添上去的吧?”
吕天丰一顿,随即满脸堆笑,“确实是我添上去的不假,但杜兄的才学,我们心里都有数。”
“若没有当初那件事,说不准你现在都考中状元了。”
见他越说越夸张,杜泽谦急忙打断,“吕兄别再捧我了,状元之位岂是我敢肖想的。”
“万一传出去,我可要被天下学子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吕天丰讪笑两声,刚要将这个话题揭过去,旁边的桌子忽然传来一道傲气满满的声音。
“亏得某些人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状元、解元这等殊荣不是能随便肖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