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流萤去帮彩珠解开绳索,带着她满不在乎地扬长而去。
彩珠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后面:“公主,没想到这太子殿下对你如此狠心,那种药……”
她无意猜忌顾千丞的态度,只淡淡挑眉,“药怎么了?”
彩珠抿了抿唇角,确信公主不知什么缘由恢复了正常人神志,虽疑也不敢置喙。
毕竟能在这南睢东宫中活下去,如此总比无知无觉的痴傻要好。
“避子汤性凉药,您又素来体寒,奴婢怕您再受风,会身体不适。”
说着,她将随身带的面纱和披帛奉上。
岳流萤前世常年习武,自是对这些温养调理的小女子心思不甚上心,也只当笑耳,顺手仅戴上了面纱便罢。
路过后花园时,她发现了些不对劲,东宫里的人似乎少了许多。
连长佩殿的宫女太监也全部被打发出宫,听闻是太子说怕愚笨人伺候她不惯,便全数换了批新的上来。
不远处,一个粉红身影正眺望着后花园的各色繁花,她眯起眼眸问:
“那是何人?”
“回禀公主,那是住在潇月阁中的侧妃凌氏,昨儿刚刚嫁到东宫。”
哦,记起来了。长佩殿中就是为她而放的暖情酒来着。
岳流萤“嗯”了一声,因此刻主仆二人鬓发散乱,毛茸茸的样子不成体统,便也懒得上前打招呼。
转身欲离去时,却被那轻盈甜腻的女声唤住:
“公主殿下!”
凌锦容发现了她,主动步临及她面前,娉娉然一屈膝,即站起身。
“潇月阁太子侧妃凌锦容,参见二公主殿下。”
岳流萤只觉飘渺的大片粉红有些炫目,支颐道:“平身罢。”
粉红佳人展露甜笑,对上她的眼睛,顺溜开口:
“原谅妹妹不曾行大礼。只是,而今我是侧妃,您尚未与太子殿下成婚,这身份孰高孰低,不好界定。”
“不如这样,来日姐姐当真入主了东宫,妹妹再依仪法对您行六肃三跪三拜之礼。”
岳流萤本无意计较,此刻,却忍不住抬起矜贵的眸子瞟了这女人一眼。
啧,小嘴叭叭的,还真是自来熟呢。
她这刚被那群婆子惹起的暴脾气啊,方才熄灭,非要再点起来。
索性摘下了那面纱,神情不怒自威:
“我乃北齐嫡公主,纵使太子与我相见都不过互行平礼,你一个烂怂侧妃,也敢跟本公主姐姐长妹妹短的?”
凌锦容抬起眸正要回怼,却冷不丁觑见了她完美无瑕的容颜,顿时愣住了。
她粉袖下的手因震惊而微微攥住。
不是说北齐二公主不仅是个痴儿……还容貌尽毁吗?怎么。
“大胆侧妃,还不跪下来向公主殿下请罪!”彩珠见她愣怔,呵道。
凌锦容眉间一凛,迟疑了片刻,是而缓缓跪下行礼请罪。“嫔妾知错,但请公主责罚。”
岳流萤冷嗤一声,正要开口,小肚子却转筋似的,一阵冷涩涩的腹痛袭来。
彩珠说得果然没错,是那凉药的劲上来了,原主体质又虚寒。
她咬着牙,额间出了层薄汗,面色上照例波澜不惊:
“跪在这儿半个时辰,好好思考你的罪过。彩珠,我们走。”
说罢,就在彩珠的搀扶下扭头离去,独留凌锦容和侍女跪在冷风中的青石板上。
跪足半个时辰……
凌锦容凛凛呵笑,果然呐,这个公主心机如此深沉,先装痴傻迷惑太子殿下,招引怜爱,再给她一个下马威。
她胸口不断起伏着,强行平息着怒火,力求摆给东宫诸人看到的是卑弱可怜。
在烈日当空的时候,连翘看了眼沙漏尺表,慌忙搀上她说:
“娘娘,公主罚的半个时辰已经到了,咱们可以走了。”
“不急。”她低声吩咐,维持直身跪着的动作一动不动。
算算时辰,太子很快也要觐见回来了。
果然,顾千丞下朝后心事重重归来,准备去往长佩殿时,途经后花园。
为首的那嬷嬷顶着肿胀的腮帮,忙不迭悄悄迎上去,跟在太子身畔。
“她喝了吗?”他冷淡启唇。
“是……突发了点状况,但太子妃还是把药喝下去了。”老嬷嬷撇了撇嘴,刚要告状,却见顾千丞颔首。
“那就好。下去吧。”
“是。”
他朝这边走来时长眸微垂,轮廓柔和的侧面一半隐匿进鎏金似的光影里,看得凌锦容心头一动。
曾经年少时,她随身为丞相的父亲第一次参加阖宫夜宴,在诗文宴上见到了这个俊美无双的少年。
那时他不过年方十二,却能以惊世才华舌战群儒,她便已芳心暗许。
从小到大,凌锦容早已把自己视为太子的内人。
“太子哥哥!”一恍神间,她见顾千丞居然没看见她径直往后殿走去,急急忙忙叫住他。
他的背影顿住了,漠然回眸望去,瞥见一抹粉红色的身影。
“那是何人?”
“启禀太子殿下,那是您昨夜新过门的侧妃凌锦容,左相之女。”贴身侍卫箫余答道。
哦。顾千丞毫无兴趣地敛眸,抬脚就准备继续离去。
“殿下等一等!”
凌锦容焦急地叫道,表情殷切,抻长了的脖颈宣示着她的期待。八壹中文網
顾千丞走到她面前,“何事?”
连翘被她使了个眼色,赶紧悄悄提醒:
“启禀太子殿下,侧妃无缘无故被二公主罚跪在这儿,已经跪了快两个时辰了。”
凌锦容一边配合着用丝帕轻轻擦拭眼角,一边揉着酸痛的膝盖。
她嗫嚅着想要宣泄委屈:“二公主她……”
却听得顾千丞面无表情道:“她是南睢未来的太子妃,训导东宫众人乃是应当。”
见她张开樱唇还欲说些什么,他又补了一句,“毋须多言。”便皱着眉,拂袖离开。
目光始终未在地上的女子身上停留。
原本这就是皇后强行塞给他的,既甩不掉,那便视若无睹地放着。
因母妃惨死于宫闱斗争,他平生最恨女人间的龃龉,争宠献媚,尤是厌烦。
眼下那岳流萤身份未明,他待她不宜让任何人看出异常。
凌锦容在他离开半晌后,仍怔怔跪在原地,双腿再次站起时,已经麻木到颤抖。
“娘娘……”连翘想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拂开。“起开!”
她眼眸染上一分阴狠,这公主果然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然而,饶是谁,也不能跟她抢太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