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罢,慵闲地抚了抚手中那朵花,随手插在了发髻上,悠悠伸手:
“彩珠,我们走。”
彩珠连忙上前搀上她的细手,回头瞟了那侧妃一眼,心中恨恨啐了一口。
惹上我家主子,算你倒霉!
凌锦容愤恨地跺了跺脚,身旁的连翘小心翼翼地问:“娘娘,太子妃未免也太过分了,不如我们去告诉殿下?”
“告什么告?”她回首冷瞟了连翘一眼,目色染上三分狠辣。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若先忍下来,到时候一并告发才好。
嫁入东宫前,父亲大人曾带她找郢城的算命,说她只要记住隐忍谦卑,和在男子面前的柔弱,必能得到想要的。
于是她进宫以来掩藏了从前泼辣大小姐的脾气,卑躬屈膝,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子殿下。
凌锦容的眼圈微微红了,太子哥哥,为了让你感受到容儿的心意,自己便是如何也受得。
返回殿阁中时,岳流萤信手拿了桌上的团扇轻摇起来,南睢这暮春的天气确是有些热了。
这时,系统瞅准了机会,终于插嘴说:
「宿主,重要人物出现,方才你遇上的小太监沈晏之,其实是本世界的苦情男二角色。」
“哦?”岳流萤略感兴趣,扬唇淡笑。
她依稀记得,他不是叫小燕子么?到底还是这个名字顺嘴些。
「他是未来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辅助男主的一大利刃。只可惜,在当太监这段时期,后被人发现举报,重新拉去净了身。」
摄政王……岳流萤夸张地挑起柳眉,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过,原来他是假太监,又将被拉去重新净身未免也太惨了点。
「宿主的副线任务就是让男二忠心归属于顾千丞,辅佐他开辟盛世,而不至互相猜忌,君臣离心。」
九哩悄悄擦了把汗。原书剧情中,沈晏之可是因为长久埋藏的怨怼与恨意,辅佐完太子登基后,又为了争夺女主而谋反。
最后惨遭男主的枭首,落得个身首异处的凄惨下场。
“嗯。”她闭目,有一搭没一搭地颔首。
原本九哩张了张嘴还在继续说,絮絮叨叨着:「这男二啊话说也是原主的青梅竹马,他对你……」
却听到一阵细微的沉沉呼吸声,随着殿阁内宫女摇着的金轮风叶扇,和香炉里的袅袅白烟一起弥散。
说话间,眼前的女子已经睡着了。她单手支颐,长眸微敛,秀眉微锁,粉唇轻轻翕动,一副安详恬淡的表情。
九哩无奈,只好乖乖闭嘴,宿主冰雪聪明,知道了大概就好。
哎,美人果然是睡着了也这么美!
它这次的宿主脾气差是差了点,做任务也佛系,可架不住颜值赏心悦目呢。
…
入夜,东宫灯火通明,众人都在纷纷准备明日大婚的事宜。
岳流萤执了一本诗经,淡漠地翻看着,却听到门外有侍女禀报:
“启禀公主殿下,教习嬷嬷来了。”
她没有吭声,而那老妪则是熟门熟路自己进来了,见到榻上的矜贵美人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公主,这就是教习礼仪的李嬷嬷。”彩珠赶紧道。
岳流萤这厢方懒洋洋地抬眸,觑及来人时,美眸间似笑非笑。
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这不就是上次给她灌避子汤结果被她打成歪脖子的婆娘吗?
李嬷嬷后背微微冒汗,歪着脖子,犹是不情不愿地说:
“老奴奉旨给二公主讲习礼仪,以供明日大婚之用。”
她眉骨微动,“大婚礼仪今早司礼监已经来讲过了,本公主已经熟悉流程了,还要讲什么?”
李嬷嬷撇嘴,躬身递上了怀中盖着红绸的托盘,掀开来看,里面躺着一本厚装泛黄的书。
“这是什么书?”岳流萤眯起眼眸,修长的指捏过了那本书来。
“当然是讲如何伺候太子殿下的了,等您通篇翻看完,老奴再给您细讲讲。”
岳流萤皱眉,眼神幽幽地一扫,只见扉页赫然写着:《玉房经三十六式•上》
这玩意还能出到下?
“等您通习了本书精髓,并得到了太子殿下的认可,老奴会再给您讲下,今天,我们就讲第一回:交媾之道,务先嬉戏……”
岳流萤越听越不像话,揉了揉眉心,不耐烦地斥道:
“给我张灯结彩的滚。”
正在滔滔不绝的李嬷嬷一愣,抿了抿厚唇,极为不甘地退下去了。
哼,不虚心请教,到时候临阵什么也不会,看你怎么失了太子殿下的欢心!
说到底还是侧妃有福气些,当初教她时,勤勤恳恳背了个滚瓜烂熟,连下册都提前通习了。
她决定了,以后好好依附于侧妃娘娘,至少比眼前这个暴脾气主子好得多。
…
南睢上元历十五年,四月初十,黄道吉日,太子顾千丞与北齐二公主岳流萤成婚,三书六礼,鸿雁为信,十里红妆。
东宫内,五更天就被叫起床,岳流萤闭着眼睛被人收拾妥帖,如在梦里。
她酷爱睡觉,一日睡不足时辰脑袋就会晕乎。
“娘娘,从今天起您就是太子妃了,不能再叫您公主了。”彩珠抹了把眼角,颇为感慨地说。
她絮絮叨叨了半天,自家主子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头,半晌方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波澜不兴。
啧,过了这么久无趣日子,好戏终于要开始了。
铜镜中,飞仙逐月髻之上,栖凰衔珠金步摇,合浦明珠耳铛,无一不是传世之宝。
唯独显得略格格不入的,是髻边一支并不起眼的芙蓉发簪。
璃阳殿外,八抬大轿早已在等候。沈晏之作为仪礼太监,卑躬屈膝地等在花轿边。
他趁人不注意,不动声色地抹了一把眼角,公主今天出嫁啊,他须得高高兴兴的看着她当新嫁娘。
即使她似乎不记得自己了。
“吉时已到,请太子妃上轿——”司礼监高声疾呼。
岳流萤在众奴仆的簇拥下缓缓走出,手持一柄彩羽扇,莲步轻移,到了朱红顶的轿撵旁驻足。
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来,却不敢抬头看一眼她的容颜。
沈晏之低头瞅着那双红绣玉鞋,看得出神,却被轿旁的侍女敲了个暴栗子,小声催促:
“小晏子,愣什么神啊,赶紧趴下啊!”
他猛然想起,为了近一点看到公主,自己央求司礼太监许久,方得到了被安排在这轿旁等待的好位置。
原来是为了给公主当人凳。
他慢慢跪下身子,在微扬的沙土上趴了下去,声线微哑,却是毫无怨怼:
“敬请公主上轿。”
沈晏之自诩男儿膝下有黄金,此生秉持上可跪天子,下可跪父母的原则,绝不向等闲人折腰。
除了面对公主一人。他可以抛弃世间所有原则。
岳流萤有些诧异,南睢还有这般陋习么?想起她前世在西梁也是有过的,只不过后来嫌烦废黜了。
她没有看清楚地上趴着的小太监是谁,也毫不关心,而是摆了摆手道:
“让开罢,本宫自己会上。”
彩珠有些尴尬,附耳提醒:
“太子妃娘娘,这样……于礼不合。”
她微微迟疑了片刻,眉心的红莲花钿一蹙,还是挥挥手示意他起来下去,声线朗清:
“什么于礼不合,于本宫心意合就是了。又不是上不去,矫情踩着别人做甚?”
真是闲得那大小姐脾气。
下一瞬,岳流萤轻巧一迈就上了轿子,马夫启程,镂空银薰球在四角晃动,带起阵阵香风。
沈晏之鼻子一酸,还是迅速爬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