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目光清晰触及女子仰起的脸庞时,岳如嫣还是惊讶地拧起了眉头。
她不是毁容了么,犹记离开北齐时,明明下半张脸惨不忍睹,疤痕纵横。
而今,居然又恢复了十三岁时那张人神惊羡的美貌,还因为逐渐长开了,比从前更胜一筹!
难不成南睢有什么灵丹妙药给岳流萤治好了?
还没等岳如嫣迟钝地进行思考,跪坐在地上的岳流萤忽然呆滞地“啊?”了一声。
她神情茫然,看到岳如嫣的脸时,还吓得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一脸无辜地说:
“小姐姐,你好丑啊,你是何人?”
岳流萤这句没有伪装,而是发自肺腑的感慨。都说相由心生,她前世今生看过太多脸谱化的形形色色之人。
美人在骨不在皮,而一个人内心的奸邪丑恶,她觑一眼就能洞悉无疑。
眼前这女人虽因同父异母,相貌上与她有几分相似,可眉眼间过分的恶毒,几乎要从眼睑溢出来。
岳如嫣一噎,继而缓缓抱起裙裾,蹲下身子。
由于个头矮小,她半蹲下来的时候就已和坐在地上的岳流萤齐平了。
她坏笑着伸出短粗的小手,毫不犹豫,一把掐住了岳流萤的脸颊。
本就没有多少肉的侧颊被使劲一掐,那力道恨不得要将皮肤捏碎,像极了一个故意调戏小孩的怪姨婆。
……岳流萤大感无语,在心底疯狂腹诽,她想干什么?
“姐姐呀,你又错了,怎么反倒还叫我姐姐呢?妹妹今天特意探望你来了,与太子殿下的新婚生活,可还安乐?”她笑眯眯说。
见岳流萤仍是傻呆呆的样子,岳如嫣毫不掩饰,眼底布满了嘲讽。
任你再漂亮又如何呢,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远不如才貌双全来得可人。
彼时,顾千丞从翰林院回来,听闻三公主前来就到璃阳殿查看,于不远处驻足,眯紧了眸子——
只见,他的太子妃正一脸痴呆地坐在地上,左脸颊上的肉肉还被一个女人狠狠掐起。
她在打什么哑谜?
然而,当顾千丞觑及落在岳流萤脸上那只短粗的小胖手时,心中莫名升起极大的厌恶。
到底是他的妃子,岂是别人随便就能摸的?
“尔等在做什么?”他冷厉出声,背着手步上前来。
吓得璃阳殿众人愕然回首,见是太子,无不齐刷刷拜跪在地上,抖声道:
“参见太子殿下!”
岳如嫣微微一怔,太子?连忙松开掐着姐姐的手,努力鼓起一个自信又温婉的笑靥,转回头来。
眼神只消在玉立高挑的男子身上一瞟,便瞬间被摄去了心魂,璃阳殿的百木葱茏似乎都失了颜色。
她怔住了,从前在太子十二岁来北齐时见过一面,依稀的记忆已然淡去,却不知如今阔别已久……
竟生得如此俊美如仙祇。
顾千丞颇为冷漠地睨了她一眼,这张脸倒生得与他的太子妃有几分相似。
只不过,气韵上却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她微攥起袖角,弱柳扶风般,款款拜叩下去,甜笑道: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本公主是北齐三公主,太子妃娘娘的妹妹。”
他淡淡颔首,目光未在华服妩媚的女子身上多停留一刻。而是落在了她身后,犹四仰八叉坐在青石板地上的岳流萤。
顾千丞慢慢走到她面前,微蹲下,顷刻遮住了她头顶的大半天光。
岳流萤抿了抿唇,闻到那股熟悉的冷木香扑来。
充满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低低响起:
“爱妃,今日这是玩的什么花样?”
她的神情不改淡漠,只轻捋了捋鬓发,附在他垂下的面庞道:
“太子殿下喜欢看戏……那就姑且看之。”
说时迟,顾千丞却兀自抬手,骨节分明的长指倏然抓住了她的前领,迅速将她拎坐直起身子来。
料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不能错了谱。
一双阴冷长眸,对上女子天真烂漫的笑颜,薄唇微勾:
“好,不过太子妃最好注意好自己的仪容,毕竟,你是孤的正妻。”
分明是体贴入微的句子,可说出口时却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凉。
岳如嫣没有听到他们的私谈,而是满心窃喜,悄悄偷看他的背影,俨然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
这太子多年不曾纳妾,定是想求一位才貌双全的心上人。
而她又正巧来到南睢,这就叫做缘分天注定。
…
因着代望归宁是两国联姻最后一环,皇帝顾渊十分重视,特赐晚宴于琼华宫,共庆联姻顺遂之喜。
酉时末,太子携太子妃,与北齐三公主一起进宫,由司礼太监单手一引,带领前往琼华宫。
南睢国富力强,宫廷的装潢布置也是极尽奢靡,单看一个东宫的金碧辉煌便可堪知。
而北齐帝信奉黄老之术,与民休憩,皇宫内自是没有这般气派。
前后对比的强烈冲击下,令岳如嫣不禁攥紧了袖帕。
她发誓,一定要嫁进这南睢宫廷中来!
“太子殿下携太子妃娘娘到——”
“北齐三公主到——”
随着司礼太监的婉转尾音,众人的目光迫不及待地循声望去。
今夜的瞩目,注定是在这来自邻国的两姐妹身上了。
殿中央摆放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为镇殿之宝,徐徐散发着温润的华泽,似能将这满殿中人复杂的心思,都照得一览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