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睢上元历十六年七月初一,黄道吉日,奕王顾君墨与北齐三公主岳如嫣大婚,是为侧王妃之首。
虽说只是个侧王妃,自是不如正妃进门那般气派,嫁衣连正红与嫣红都不能使用。可到底是北齐公主,母国自知出了丑事理亏,礼数却不想亏,是而陪嫁了不少金银珠宝的嫁妆。
岳如嫣头戴银线织鸳鸯的红盖头,百无聊赖地绞着手里的喜帕,匿于轿内,心中犹是不平。
待自己进了奕王府,说什么也得早日把正王妃的头衔给夺回来!
长街之上,顾君墨骑在一匹骏马之上,只嫌弃身侧鞭炮喧鸣吵了耳朵,脸上不见半分喜色。
这般娶亲的仪式,他记忆中已经经历过数次。因着按礼法算,唯有迎娶正妃和纳侧王妃时,方需行此纳采问名等各项礼仪。
早些时候他见一个爱一个,就选了三四个颇为中意的封为侧妃,后来嫌礼仪繁琐,以后的便都纳为小妾收入府中。
街上人头攒动,不知情的满眼艳羡这十里红妆,有知情的,则极其鄙弃地撇撇嘴。
几个挎着菜篮子拎着孩子的民妇见状,不由得驻足小声议论着。
“哎呦呦,奕王府又要纳新娘子了。”
“这回可不是一般人。”
“可不是嘛,你没听张员外府里的家丁说,他随圣上去夏猎时亲眼所见,那三公主竟是假扮宫女,光天化日与奕王行苟且之事……”
一小孩迷茫地仰起头,吹了吹额前的呆毛,天真地问:
“阿婆,什么是苟且?”
“就是奕王新侧妃的意思。”民妇随口答。
没想到那小孩立时欢快地大叫了起来,彼时轿子正好经过:
“耶以,苟且苟且苟且……”
那民妇赶紧捂住孩子的嘴。
“小孩子家家说这干什么……走走走,别看了,多晦气。”
岳如嫣坐于轿内,贝齿将嫣红的唇咬得死死的,双手攥着袖帕,气到不住颤抖。
要是在北齐,她此刻早已命人将那小孩和妇人碎尸万段,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很多事情,权且需要忍耐。
然于大多数来奕王府的宾客而言,即使心里不屑,表露出来的依然得是恭喜。
府门前,红绸满天,宾客络绎不绝。
太子顾千丞与岳流萤自然也来到了现场,当奕王的高头大马步上前,触及她的脸孔时,顾君墨还流露出一点情伤的意思。
他紧紧盯着太子牵着美人的一只小手,心中抽痛不已。
老四可真是艳福不浅……只是这美人如花隔云端,何时才能变成他的?
顾千丞危险地眯起眸子,迎视着顾君墨油绿绿的目光,终盯得对方内心发怵,径自收了回去。
“吉时已到——”
当顾君墨不情不愿地下马,伸手将帘轿内的岳如嫣牵出来时,岳流萤冷觑着一切,眼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恶劣光芒。
顾千丞察觉到她面上掩不去的笑意,心中略诧异。
先前,她明知道用化尸粉和银针陷害惊马之人是三公主,却未行惩戒,还将那小太监关起来,好吃好喝的养着。
她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萤儿,这三公主屡次害你,为何她成婚,你这般开心?”他敛眸,低声问。
岳流萤抬目扫了他一眼,唇角漾起玩味。
报复么,自然是不会忘。她生性不愿大度,便是要睚眦必报。
只是当日圣旨已下,在北齐还是南睢都有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是新婚夫妇,无论此前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要从新开始。
因此惊马之事,到底未遂。她心知就算捅出来了也不会有什么惩罚,顶多不痛不痒斥责那岳如嫣几句罢了。
那怎么成?
“三妹妹大婚,我身为她的皇姐,自然真心为她开心。”
她止住笑意,一本正经地答,目光未去迎接顾千丞意味深长的注视,而是饶有兴趣地望着前方。
“压轿——”
少顷,顾君墨挽着岳如嫣的手,因她盖着红盖头看不见前路,慢慢搀扶着她下来。
然而这厢,在两侧宾客簇拥开出的路里,忽然从不知何处,钻出来一个红翎帽的太监头。
紧接着,小太监满脸愤恨,径自冲到了这对新人面前,惊起一片惊呼。
“骗子!女骗子!”
那小太监眼尾猩红,手中持着一柄翠翘,轰然冲到了人群中间。
他正是当日受岳如嫣诱骗,给太子妃的雪骢下化尸粉和银针的人。
岳如嫣在红盖头下皱起眉,下一瞬,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双腿被死死抱住,不由得尖叫起来。
那小太监哭红了眼睛,犹如格外苦大仇深一般,忿然嚷道:
“……你明明口口声声说,陷害完太子妃,就与我结为对食,何故要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