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佩殿内,顾千丞手中执着一册兵书,心中却是意兴阑珊。
明日就是七夕了,其他已婚的王侯臣子身上都有妻子绣的香囊。
只有他还没有。
璃阳殿多日以来,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又听闻,他送去的各种布料被悉数退回。
心头不由得有些不豫。
“奴才等参见太子妃娘娘。”殿外传来奴仆们齐齐的拜见声,他心中一喜,放下书便循声望去。
“你来了。”他抑止住眸底的欣喜,脚底却像生风似的,站定在她面前。
岳流萤被他这一迎面,略感错愕,舌尖微搅动了下左腮,赧颜道:
“你要的七夕节香囊,我绣好了,填充的是一味白檀与木兰皮……喏。”
她努了努嘴,示意他去看彩珠手中端着的小匣子,里面放的正是那枚天宫锦锻料的荷包。
然而,顾千丞却没有率先去看那匣子,而是眼尖的发觉了她双手的异常,不由得皱眉。
“萤儿,你的手怎么了?”
她一双柔荑般的小手上,被扎了不少血孔,因着皮肤白皙,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红点便更加扎眼。
他心疼地拉过她的手,眉头不展,边给她轻揉搓着,边含声道:
“是孤的错。偏要你绣这劳什子,害的你手疼。”
岳流萤直白坦言:
“你搓也没有用,更疼了。”
她被他浇注而来过分关切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脸色绯红,别过头道:
“你还是快些打开看吧,莫让我这几天的辛苦白费了才是。”
“好。”
顾千丞敛眸,满怀期待,拿起彩珠端着的那小小匣子。
彩珠比自家主子还紧张,细密的汗珠布满,悄无声息地咽了咽。
他抬起棱骨分明的手,轻轻打开来,见到那“玄武”荷包,愣了愣。
只见,那水蓝色光泽滢动的布帛上,有一只针脚笨拙、张牙舞爪的不明物,像极了乌龟在凫水。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是满心欢喜地捏在掌心,轻轻摩挲着。
“想不到卿卿绣得这……小乌龟戏水,如此活灵活现。”
岳流萤微一咬牙,不动声色地解释:
“此乃玄武。”
顾千丞点头,若有所思地又眯着眼端详了半晌,诚恳道歉:
“抱歉,是孤眼拙了,仔细看来,的确是玄武的模样。”
“嗯哼。”岳流萤这才敛去一点冷色。
他悄悄凑近,握紧了紧她的小手,感受到那手心的濡湿,促狭地笑:
“孤一定会日日将它佩在身上的。”
九哩在心中大呼不妙。
「宿主啊宿主,顾千丞这是准备……自信昂扬地戴着媳妇绣的小乌龟上朝去了?」
这要是被别人内涵到,宿主不就又要遭殃了。
许也是自知自己绣得不成样子,她毫不在乎,于心间回应:
“那怕什么。是他自己要戴的,又不是我求着他戴的。”
像是终于完成了什么非人哉的任务一般,岳流萤从长佩殿出来,长舒了一口气。
不得不承认,这女儿家的工夫有时当真比千军万马,还要令人难做!
…
翌日,七夕节。
朝堂之上,众位成婚的臣子无不骄傲地亮着腰间佩戴的七夕香囊。
在南睢,这荷包无疑是夫妻和美、家庭幸福的象征,若那妻子彪悍善妒,是万不肯做出这般仔细活儿的。
“本官这个,是夫人用蜀锦绣的,熬坏了眼睛,就为了让我用这香囊,在七夕节上艳压群芳。”
一官员得意地说,如公孔雀撅着屁股开屏一般,四处给人看他的香囊。
观之者无不啧啧称叹,这鸳鸯的手艺惟妙惟肖,好似活了一般。
“哦哟,那你还不得回去好好犒劳犒劳夫人,今日的午宴必要带夫人罢!”
“自然,那是自然。我与夫人伉俪情深……”
顾千丞斜睨了一眼周遭众人的花纹图案,心中咯噔一下。
他从未佩戴过香囊之物,只因觉得是女儿家才用的东西。唯有萤儿给他绣的这个,是头一遭佩戴。
以至于他还以为,七夕荷包——众诰命夫人的手艺大抵和他的萤儿是差不多的。
不想区别竟是如此巨大。
这时,身旁一好事的年轻官员注意到了太子腰间的荷包。
他揉了揉眼睛,确凿无疑后,有些不可思议,转而拉着一人到旁边,低声细语:
“太子妃怎么绣了个王八给殿下,莫不是在暗讽他不行?”
“真的假的……”
顾千丞耳力过人,虽隔得较远,可还是灵敏地听清了他的话。
闻言,他脸上挂着的喜色瞬间有些阴郁下来,回眸冷瞥了那官员一眼。
那人立时噤声不敢说话了。
不一会,皇帝顾渊已驾临金銮大殿之上,顾及南睢习俗,他也佩着皇后为他准备的明黄金龙出云纹样的香囊。
皇帝缓缓开口:
“今日是七夕佳节,朕循往年惯例,特设午宴于清凉殿,凡四品以上大臣可携诰命夫人,一同前来赴宴,共享节日和乐。”
“臣等领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是总管太监拖着格外冗长的尾音: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整个上朝时,顾千丞都心猿意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香囊上的图案究竟是何用意。
之前没有细想,只当是玄武不曾绣好,可太子妃再如何,也是大家闺秀,怎可能连个纹样都绣不好。
除非她是故意为之。
念及那次午后未动真格的欢爱,顾千丞眉心一紧,暗自攥紧了那枚香囊。
难道真的如那两个大臣所言,萤儿……是在暗示他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