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语缩了缩身子,想着尽最大的努力把身子缩到被子里去,可即便是身边燃着火,他还是觉得很冷,光看他脸上白得没了血色就可以知道他冷成什么德行了。八一中?文?网?w?w?w?.?8?1?z?w.?com
幽岚在他身边安静地坐着,低了头摆弄着手里的勺子,那一锅汤被她搅得旋了又旋,没一刻停止。
依露自顾自地坐在他们对面拿着个小镜子在修眉,根本不理无语那要杀人的目光。
定下“二十年互不相侵”的盟约之后,炎龙大军撤回了玄月关。关内人家还未搬回来,只有残存的万许人的部队,连战数日的他们几乎是衣服都懒得脱就直接进入梦乡找周公的女儿们叙旧去了,没人去看今夜凄美的景色。不过就算他们没打仗,他们也不会去欣赏什么夜色的,他们更喜欢在这冰冷的日子里守着火锅喝酒耍钱谈女人,欣赏夜色不是他们的本分,还是留给想骗小姑娘的毛头小子去做吧。所以现在的玄月关,除了打更的、巡逻的,几乎没有什么人还有力气折腾了,城里静得很是荒凉。
依露终于停了修眉,侧脸看着无语,笑道:“我说,够了吧?给你解了冻以后你就一直瞪我,不累吗?又不是我放的冰封法术,我救你出来你感激我才对哦。”
“你这个……啊嘁!冷死我了……”无语又紧了紧裹身的被子,“你当我不知道吗?那法术是你叫烈火放的!”
“嘿,大哥你说话理太偏……”
“好好说啊,你唱什么唱?”
依露更加来了精神,婉婉道来,“心情好来段京剧不可以么?我知道你心里不爽,可也不能因为你个人的不爽就去影响别人的心情是不是?你这种思想是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目标远大的专业游侠该有的素质吗?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不是你一个人的,不要把自己当太阳一样让别人围着你转吧?你大可以安安静静地寻找一些比较委婉温和的方式去和别人讨论你的心理问题……”
无语怒吼一声,“打住!”
可这女子明显精神正旺,浑不理会他继续婉婉道来,“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的,在一位美女说话的时候突然打断人家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即便你只是一个不怎么样的男人,可到底你也是有着男性生殖特征的物种……”
无语凄惨哀嚎,“杀了我吧~~~”
“现在你明白了?这很好。你刚才想说什么?”
“……等我想一下下……”
幽岚盛了一碗汤,忍了笑送到无语的嘴边。无语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过来,两眼上翻,张了嘴等着。这一脸的贱笑谁都能看明白他在想什么了,幽岚无奈地笑笑,好脾气地用汤匙盛了,试了试温度,喂进他的嘴里。然后无语心情愉快地慢慢吃起来。
“怎么也得注意一下影响吧?你要知道……你又瞪我!”
依露很郁闷地看着他们在你侬我侬,笑容里有了点嫉妒。这两个家伙,肯定有**!她很恶毒地想着。
无语喝下最后一口汤,张着嘴朝依露呼了口气,很挑衅地瞟着她,而且很大爷似地说:“再来一碗。”
这次是依露在瞪他,依稀可以听到她在磨牙的声音。幽岚笑着用指头戳了戳无赖男子的额头,转身去盛汤。
无语幸福地笑着,等汤再次送到嘴边忽然问:“她叫你射我,你还真射我啊,万一射死我可不是耍的。”
幽岚垂下头去,仍旧用头遮起面容来掩饰,然后又很快地抬起头,盛起一匙汤喂到他嘴边。无语又开始很大爷似地喝起汤来。
依露嗤笑一声,“你那个鬼样子,谁打得过你?红杏和豪鬼被你打去半条命,就剩个幽岚有能力了。她那‘七星连珠’又不是攻击技能,我当然不怕她会杀了你。现在你没事了就来怪她,有良心么你?”
无语怒哼一声,“你倒有良心了?我们在那边拼死拼活的,你就在边上看着,等我快打赢了,你却叫幽岚和烈火来害我,你知不知道我在冰里呆了一天啊,都快挂了。”
“还敢埋怨我?你知不知道我救你也花了很大精力啊?”
“是啊是啊,你等我冻了一天才救我!当时打架都没见你动手帮忙!”
“那天我身体不适,可以体谅吧。”
“身体不适?当时你可是意气风得跟个女王似的,我就没看出来你身体哪里不好了。”
“那天我大姨妈来了。”
“你大姨妈来了关我鸟事!呃……”
无语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鼓了腮帮子说不出话来。旁边听了半天的幽岚终于笑倒了。
“跟你这白痴说话真累人,我出去走走!”依露狠狠瞪他一眼,起身朝房门走去。等到了房门忽然转回身,打个响指,一道风刃旋了出去。
“你走你的,干吗放风出来啊!啊嘁!”无语怒吼起来,却听得依露快步出门的脚步声,还有一把得意洋洋的笑声。
“我诅咒你嫁不出去!”
他大喊起来,身上被子却滑了下去,赶忙重新裹好,老实地缩进去。随便想了一想,他偏了头嘻嘻笑着瞧了身边的女子。
这眼睛里的讯息是什么?他在想什么?呀,他靠过来了!
幽岚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身体。“呼”的一下,她的身体被裹了起来,男性的体息冲进了鼻子里,登时红了脸颊。无语很是无耻地用被子将自己和她裹在一起,脸上绽开了像狗尾巴花一样的笑容。
“天气很冷是吧?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共同抵抗寒冷。”他看着羞低了头的幽岚更来了精神,“你看,这孤男寡女的,是吧……哎呀!”
这家伙满脑子想什么呢?幽岚低了头狠狠掐他的手臂。
无语伸手用火钳将火盆里的火拨得旺了些,红红的火暖暖地在他们脸上映出光来。这一刻,像是回到了相思山里。
幽岚缩在被子里,勉强探出手来做手势,“我们回去好不好?”
抓着火钳的手停了,幽岚感觉他的身体僵了一僵,然后看到两只悲伤的眼睛,她立刻就心疼起来,有了恐慌。
“我现在还不可以离开的……我现在不能离开红杏,也不能看着红杏和豪鬼在战场上互相残杀。也许我做不了什么,可我还是想尽力做点什么。”无语低声说着话,避开了那眼神。
屋里陷入寂静,能听见屋外北风旋转的声音,能听见火盆里燃烧的声音,也能听见两颗心跳动的声音。
“我不想再卷进战争之中,每次到了战场上我都觉得会控制不住身体里的杀性,可我怎么能看着红杏自己去承担整个东洲的重担?”无语看着火,幽幽地说:“西洲人马已经开进了东洲,你也该听说过西洲人对待东洲人的方式,所过之处就是屠杀啊,战争打来打去,倒霉的都是老百姓……”
嘴唇处被封了,幽岚的手按在他的嘴唇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无语偏过头去,碰上的是一对幽怨的眼睛,心里起苦来。
“我和你在一起就好了,随便你去做什么。”
无语看懂了她的手势,轻轻笑着,“这便好了,这便好了。”
屋里安静了下来,静得可以听到雪花落在地上的声音,绿的女子挑了嘴角露出一丝忧伤的笑,伸手将被子紧了紧,最后把手放在了怀里男子的脸上。火光映照下的脸很温暖,可以看见还未消退的笑,他像孩子一般睡着。她的眼神软了,眸子里不加掩饰地露了疼。
为什么我要认识这个男子呢?如果没有碰到他是不是会更好些?父亲为什么要我留在他身边?为什么要在我心里有他的时候来害他?我到底该怎么做?
连串的问题在心里转了又转,渐渐想得头疼,她懊恼地咬了嘴唇,唇边滴落了血,在血滴快要落在男子脸上之前,又被她伸手拦住了。可是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她伸手捂在嘴上,不想出一点声音。
“不要哭了……我们都会好好的……”
幽岚没有被这声音吓到,很自然地任由无语擦着他的眼泪,慢慢笑了。
天色晦暗得很,沉沉地黑了,无月无星的夜晚冷清得出奇,那风放肆地游荡在大地之上,有雪如花零落飘散。城头上的战旗在风里“扑啦啦”地响着,负责巡城的士兵大多蜷了身子靠在火边,低语着什么,时不时出点笑声,刚结束战斗的他们不像平日里那样紧张了。
“天亮我就走了,以后就战场上见吧。”豪鬼叹口气。
这样的男子居然有这种儿女情长的姿态是红杏以前从没想过的,一份不舍的情感在叹气声中表达出来,让这太子也颇绝难受,讷讷地点了点头。
豪鬼哪会不知道他想什么,只好劝道:“打起精神来!你这个样子让岑岑看到,她会甩了你的。”
红杏叹出声来,“你我兄弟真的就这个命?”
“这就叫‘注定’!你是东洲太子,我是西洲继承人,原本就该在战场上见的,只是我也想不到居然陪你玩了这么久。”
豪鬼的苦笑之语显然气着了红杏,他一掌拍在城墙上,震得雪粉四散,“你既然知道我们迟早要有一战,为什么要陪我战斗到现在?”
豪鬼看着火的红杏,心里更苦,“嘿”了一声没了言语。
“你是西洲继承人,你大可以叫你父亲从东洲退兵……”
“住口!”豪鬼怒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东洲与西南两洲千年纠葛、百世恩怨,源头尽在你东洲!你以为光凭了我们两个人的交情就可以化解?抛开这些不说,我西洲大军东进,历经了多少风险,准备了多少年月,若不是大将军还在,我父亲早就动战争了,现在大将军已殁,谁还能挡住我父亲?这场战争不是我能控制的,趁早收了你这‘妇人之仁’,你再不振作起来,碰上我父亲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可是我真的不想在战场上跟你打……”红杏的声音低了很多,满脸都是颓丧之色。
豪鬼一把薅住他的衣领,几乎是吼叫着,“你这家伙……你给我听好了!战场之上没有你我兄弟情谊的容身之所,要解决的也不是两洲的恩怨,而是‘天下谁属’的问题!你若以为我会手下留情,死的必定是你!你要记住,我西洲的战争处理方式是‘种族灭绝’,若不想东洲子民受苦受难,你必须狠下心来!”
两人的面容相距很近,对方眸子里的痛楚都看得分明。教会男人去爱的是女人,教会男人成长的依旧还是男人,这老话传了多少年代已不可考究,现在的红杏才算是真正开始明白。
豪鬼的眼神里有了怒火,苦忍痛楚的怒火,燃烧到红杏的眼睛里去,逼得红杏逃避不得。
豪鬼狠狠推开他,冷笑,“你这个最没用的家伙,连依露都不如,至少依露能狠下心来去杀无语。”
红杏捏紧了拳,咬着唇沉默下去。
豪鬼紧紧盯着他,“话我说到这里,你若不想死,就别做出这副娘们嘴脸来。你是红杏,是那个豪情盖天的白红杏,是那个在千军万马前面咆哮‘唯我一红’的‘乱世公子’!”
说完这话转身便走。他放出了狠话只是不想这伙伴死,可他自己也没把握自己什么时候心软下来,这时不走,只怕连自己也会软弱了。
红杏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那背影有点失魂落魄。此时一别,再见即是仇敌,可这份情谊如何能忘?日暖月寒无数的日子,日积月累无数的记忆,竟是在这时断了?红杏抬起双手狠狠拍着脸庞,强逼了眼泪回了眼眶之内,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
“红杏!”
红杏愕然抬头。
“不准死!”
冰冷的声音随着豪鬼渐渐远去,泪水在这冰冷的声音里淌了出来,随即被北风吹开,在脸上留下干燥的淡淡疼痛,红杏楞住了。
无情并非真豪杰,知交自古英雄色,一个豪侠君王孤独的身影在风里沉寂,一个冷酷太子落魄的身影在雪里消失,这无常的世道红尘,离合原来如此简单,简单到只需要随便一个理由便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