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云彩聚集在天边,显出了淡淡的红晕,姜天睁开双眼,红色的药液过了一夜己经变成了透明的颜色,上面还漂浮着几只虫尸,少年起身麻利地收拾好木桶,换了身干净衣裳,开始生火做饭,早在几年前做饭的差事就落在了姜天的身上,等吃完后给郎中留了早饭,姜天便背上了箩筐,推开院门走出了院子。清晨的微风吹拂着脸颊,姜天一路小跑着往村子的西面,那里有着一间铁匠铺,十年前有个名叫宋昊的打铁师傅来到了古岭村,说是来此铸剑,于是便开了这间铺子,奇怪的是姜天却从未见宋昊开炉铸造过,只是打造售卖些农具或者是进山时用得上的柴刀***之类的物什,姜天每天早上都要去铁匠铺那边帮忙做活,是郎中安排的,说是这样有助于药效的吸收,对此姜天显然是不信的,总觉得老头只是为了拿那工钱好去买酒喝。远远看到村口处,说是村口其实也就是立着几根木桩,上面挂着个破旧的木牌,用点破茅草勉强装饰一下,算是有点村牌匾的样子,倒是古岭村三个字写的颇有些气势,听村里老人说是许郎中帮忙写的,联想起那老头经常开的那些药方,姜天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好一阵腹诽,老头这都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村塾崔先生的字他可认得。村口旁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榕树下,几块青石散乱分布着,其中最大的那块上面半躺着位头发乱糟糟的中年汉子,蓬头垢面,嘴上叼着根不知哪揪来的草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挎着竹篮进进出出的村里妇人。姜天一路向前,不时地遇到些村里的居民,连忙叔叔婶婶一阵亲切的问候,朴实的村民皆露出善意的笑容,望着这个懂事伶俐的少年,路过村里唯一的一口水井,井旁边聚集着不少妇人孩子,正在那排队打水,井边散落着许我多香灰烛根,水井的轱辘吱呀作响,孩童玩闹的声音不绝于耳。再往前跑过一段,传来了一阵松散的读书声,那里有座村塾,教书先生崔胜文也是早些年来到村里的,头上梳着个文士髻,穿着一席长衫,看着不像个读书人,倒是有些出世道人的韵味,开设私塾教些蒙学,只是在这种贫瘠的村落,能够上得起学也肯让孩童读书的村户可以说是寥寥无几,所以只能是勉强混口饭吃,口中经常说些晦涩难懂的话语,约莫是书藉上的内容,显得与村民格格不入,姜天刚来的时候也经常跑去旁听,那先生倒是对机灵聪敏的姜天颇有好感,知道少年喜欢看书就经常借给他一些经史典籍,闲暇时还会教姜天下棋,偶尔说些外界的趣闻秩事,只是后来姜天要去铁匠铺做活,去的次数便少了许多。再往前,就能远远看到姜天做活的铁匠铺了,门面不大,挂着些普通村民用的农具器物,三三两两的庄稼汉子正围在那挑挑拣拣,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忙着张罗,抬眼看到姜天来了,咧嘴一笑,似乎想起了什么,抬手指向了旁边的灶台作坊。姜天循着指尖望去,一个很是壮硕的汉子站在打铁台前,手中拎着一柄黝黑的铁锤,狠狠地敲打着一块长方形的铁块,看形状应该是一把柴刀,那汉子上半身赤裸着,身材魁梧,四十来岁,身上一块块爆炸性的肌肉鼓起,如同坚硬的铁块,古胴色的肌肤,五官很是粗犷,眼神凌厉,在打铁台下方,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正卖力地拉着风箱,浓眉大眼,身体算不上健壮,脸颊满是汉水,打湿了身上的衣裳。姜天见状,连忙走上前去接替了少年的位置,然后有条不紊的猛力拉了起来,速度不快不慢,显得相当熟悉火候,边拉边转头望向少年说道:“小宇,你先休息一下吧。”
“嗯,谢了,小天哥!”
少年抹了把汉,满脸感激。拉了约莫片刻,那汉子斜瞥了眼姜天,手上敲击的速度顿时加快了几分,姜天听到之后,拉风箱的速度也随之加快,但显然还是游刃有余,脸颊上依然连一滴汗都没有。“呵呵!”
那汉子一边敲打着快成形的铁块,一边笑呵呵地和姜天说道,“小天,可以啊,臂力又增长了不少。”
“这还不是宋叔的功劳吗?”
姜天笑了笑,手上的功夫丝毫不耽搁。“小滑头。”
汉子摇了摇头,“等下我要去陈家村送货,剩下的那些就交给你和阳子了!”
“好咧,师傅您就放心交给我和小天子吧!”
还没等姜天回答,刚刚在门面那边应对的高大少年此时却是得空来到了作坊。汉子也不答话,加紧了手上的速度,几下子就把柴刀打造成型,淬了水后放到一边,接过高大少年递上的毛巾,边擦拭边往后院走去。目送着汉子的身影消失,高大少年一把搂住了姜天的肩膀,姜天也没挣脱开这家伙的束缚,比他年长两岁的高大少年一脸贱笑地问道:“小天啊,看你背着箩筐,等下是不是又要进山啊,带上我呗。”
姜天闻言翻了个白眼,此人名叫吴正阳,正是铁匠宋昊来这里收的关门弟子,正儿八经磕过头敬过茶的徒弟,至于姜天和那叫小宇的少年只是来帮工做活的学徒,不过宋昊倒是没有藏私,对待三人皆一视同仁,该教的都教,只不过对待吴正阳却要严厉苛刻许多,让吴正阳很是愤慨。姜天记得刚来村子的时候,骨瘦如柴,心里像是装了一大堆心事,整天难得开口说一句话,隔三差五就被一群半大小子捉弄戏耍,姜天性格也倔,不管被人如何欺负,就是不肯服软,后来有天不知哪个说了句他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姜天就跟疯了一样跟那群小子厮打在了一起,对方都是年少气盛的少年,下手根本不知道轻重,姜天很快就被打得鼻青脸肿,跌倒在地,最后关头还是吴正阳出现,乍乍乎乎地佯装要喊人才吓跑了那群混小子。从那之后,吴正阳就经常串门来找姜天玩,虽然姜天也不怎么理踩他,但是吴正阳对姜天的态度也不恼,经常以救命恩人自居,嘲笑他是个闷葫芦,却又时不时的给他带些木弓弹弓之类的小玩意,勾起姜天的好奇心,也曾经死皮赖脸的跟着许郎中和姜天进了几次山,进了山的吴正阳就跟脱了缰的野马,捕蛇捉鱼掏鸟蛋,无不娴熟,后来姜天心里也就慢慢地放开接受了吴正阳。事实上,吴正阳的身世并不比姜天好到哪里去,父母也都是不在了,从小跟着爷爷长大,姜天听他说起过,他爷爷曾经找人帮他算过命,说他是五月夏至正午所生,阳气太重,好死不死地又取了个名字叫做正阳,注定刑克父母,一生孤苦,劝他趁早改名兴许还能有点帮助,不过吴正阳对此说法嗤之以鼻,死活不肯改名,说名字是他死去的爹娘起的,是好是坏他都受着,被宋昊相中收做了关门弟子后,他爷爷也就没再勉强,兴许是觉得好赖能学门手艺,又有个师傅作为依靠不至于饿死,后来等他爷爷病逝后,吴正阳索性就搬出了祖宅,安心跟着宋昊学手艺。姜天对着吴正阳没好气的说道:“你就不怕宋叔等会回来没见着你人又收拾你?”
说完,不动声色的从他的魔掌中溜了出来。吴正阳摆摆手,淡然说道:“师傅他这一趟出去起码也要等明天才能回来咯,好像是要顺便去镇里一趟谈点事,平时不都是我去送货的吗,哪里用得着师傅亲自去。”
姜天想想也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回到打铁台前,抡起铁锤随意挥舞了下,斜眼瞥了瞥吴正阳,似笑非笑,高大少年立刻心领神会,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拉起了风箱,两人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村口处,邋遢的中年汉子依旧半躺在青石上,眼神懒散地望着前方分做几拨,正缓缓顺着黄泥土路向古岭村走来的一群男女,打头的那人头戴高冠,腰悬绿佩,背负长剑的中年男人气度非凡,身后跟随着三位同样背负长剑的青年男子。隔着十来米远,一身青衣,双眼似杏的纤弱少女,行动似有些不便,被一个满头白发的魁梧老人搀扶着,跟随在一个体态阿娜丰腴神秀的宫装妇人身后,缓步而行。一个中等身材,穿着粗麻衣裳的卖货郎挑着担子,四平八稳地走着,扁担上还插着些泥塑糖人之类的小玩意。少女转头对老人说了句,魁梧老人斜瞥了一眼那懒汉,懒汉却恍若未觉,眼神依旧直勾勾的盯着宫装妇人,嘴角似有水渍,突然汉子视线被一辆牛车挡住,车上用破麻布包裹着一些铁器,鼓鼓囊囊的,懒汉眼角上抬,愤然讥讽道:“打铁的,好狗不挡道,要出去就快点走,我又没招你惹你,别搅了我的好事。”
被骂的铁匠宋昊也不恼,反而挑了块石头一屁股坐了下来,伸手揉了揉胡里拉茬的下巴,低声啧啧道:“我说卫疯子,收敛着点,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说这些人不去落霞镇,跑到这穷乡僻壤的来干什么。”
“来就来呗,瞎操那心干啥,真是吃饱了撑的。”
被宋昊唤作卫疯子,本名卫奎风的懒汉转过头,眼神依旧紧盯着没有在村口停留,逐渐远去的丰腴背影,砸巴着嘴。两人正说着,突然有个声音插嘴进来,“你这手艺可以啊,用在这些俗物上可惜了。”
宋昊愣了愣,循着声音转头望去,却是那背负长剑的中年男人,看见了牛车露出的半截***,寒光闪闪,眼中略出一丝惊讶。宋昊笑了笑,点点头算是回应,随即起身赶着牛车,往村外走去。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身后一个脸孔稍显稚嫩的青年怒气冲冲,正要上前阻拦,被中年男人瞪了一眼,悻悻地低下了头。一行人往村里走去。卫奎风吐掉了嘴里的草根,像是没了兴致,双手交叉在脑后,翘起了二郎腿闭目养神。随后,卖货郎那一声声洪亮的叫卖声开始在村里缓缓传了开来,节奏欢快,给这偏僻宁静的小山村增添了些许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