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前门大街上。陶未然天南地北地聊了许多奇闻轶事,无非是搜肠刮肚地找着话题献殷情,为博美人一笑。但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苏沫每次都是抱以得体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偶尔还会掩嘴作惊讶状,回应几句,既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又不落痕迹的保持着距离。倒是姜武听得津津有味,仿佛刚才的失望己经一扫而空,姜家子弟很少会在外行走江湖,对于这些江湖秩闻知之甚少。行至岔路口,苏沫打断了仍旧侃侃而谈的陶未然,微笑道:“此番叨扰陶兄了,我们就在此别过吧。”
陶未然闻言心里多少有些失落,开口挽留道:“这么着急离开,怎么也得让我设宴招待才是,不然传出去岂不是笑话我碧云山失了礼数。”
苏沫伸手指了指姜武,摇头笑道:“陶兄客气了,此行只是被他临时抓了壮丁而己,况且还要去荒岭里查探一番,想必还有机会相见的,就不多打扰了。”
陶未然犹豫了下,转头望向姜武。姜武别过头逗弄着一只栖在他肩头的黑白燕雀,并未看到陶未然希冀的目光。陶未然只得作罢,摇了摇头,拱手道:“那好吧,这次没能帮上忙,甚为遗憾,下次,下次一定与两位把酒言欢。”
目送着陶未然离开后,苏沫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也不知道那黑瘦小子能不能活下来,伤得挺重的。”
姜武嗯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了几颗豆子给小鸟喂食,脸上带着笑容,“这事得问刚刚那个胖和尚有没有本事了。”
苏沫撇了撇嘴,见姜武注意力都在那只燕雀身上,向来对自己的容颜很有自信的她,心情一下子变得郁闷起来。姜武没有察觉身侧女子的心思,看着吃饱后扑棱着翅膀,展翅高飞的燕雀,内心思绪纷飞,不远万里,总算是能对老族长有所交待了。一一一一一一赵灵儿蹲坐在药桶前,拿着条湿毛巾细心地擦拭着姜天额头上渗出的汗水,脸上写满了担忧。木桶内热气袅袅,氤氲缭绕,玄德正按照许郎中的吩咐不停地往桶里添着药材,嘴里还在絮絮叨叨的念着佛祖保佑。姜天紧锁眉头,脸色苍白。赵灵儿虽然不知道萦绕在姜天胸口的黑气是什么东西,但少女本能地感觉到阴寒邪恶。赵灵儿转头问道:“许爷爷,小天哥他不会有事吧?”
许郎中坐在长凳上,砸巴砸巴地抽着旱烟,咧嘴露出了一口黄牙,笑着说道:“放心吧,这小兔崽子自打被我救来后,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依旧活蹦乱跳的,命硬着呢,这次强行开窍,搅得心神门户破漏不堪,虽然拼命激发了潜力,但也让他身上被镇压的咒印有了可趁之机,如果不是之前打的底子好,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赵灵儿惊慌失措,水雾瞬间弥漫了眼眶,“你是说小天哥可能活不了了吗?”
许郎中拿着烟杆用力地在窗沿边敲了几下,“哎,急个甚,先听我把话说完,哭哭啼啼的干啥?”
赵灵儿顿时禁声,小心翼翼地说道:“许爷爷,您接着说。”
老人咳嗽了声,继续道:“这小子的性命无忧,就算阎王爷来了也休想在我面前抢人,这是毋庸置疑的,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滋养他的体魄,壮大神魂,勉强是维持住了一个收支平衡,还略有盈余,如今虽然平衡被打破,但也是我在等待的一个契机。”
赵灵儿一头雾水,“什么契机?”
“当然是让它自己冒出头来。”
许郎中嘿嘿笑道,眯着眼望向窗外。崔胜文的身影正在院里四处游走,左手拿着几面黄旗,脚下迈着奇怪的步伐,摇摇晃晃地,右手捏了个指诀,晦涩的语调从他微动的嘴唇里传出,等到他将最后一面旗子插好后,右脚猛地一踏地面,双手快速地变换了几个法印。“嗡!”
凭空传出一阵轻微的颤动,一圈肉眼可见涟漪突兀地出现,并以他为中心,辐射出去,天地骤然间好像升起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整座宅院笼罩进来。崔胜文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满意的笑容。绝天覆地阵是他的得意之作,此阵最擅长的便是蒙蔽天机,就如同将此地在天地间抹除了一般,绝不会泄露一丝一毫,若是有人想强行硬闯,也会被幻阵所影响,如同坠入迷雾,窥探不得。“哼!德行。”
许郎中面无表情,轻哼一声,缓缓收回了目光。院外,被许郎中赶出去的几人面面相觑,刚才宅院的变化全都落入众人的眼帘,玄妙异常。智通双手合十,赞叹道:““阿弥陀佛,这阵法好似蕴藏着无穷的变化,着实令和尚我大开眼界,崔施主的造诣之高,绝非无名之辈。”
“原来崔先生也这么厉害啊!”
脸色己恢复红润的吴正阳同样大呼小叫,伸手往前摸了摸,却什么也没有摸到。“切,土包子,没见过世面!”
罗晋嗤笑道。“就你能耐大,见多识广,行了吧!”
吴正阳立即反唇相讥,两人似乎有些八字不合。两人的抬扛始终没有惊扰到旁边的赵白氏,此刻她的全部心神都盯在了那扇紧闭的院门上,就连因为紧张而太过用力,攒得有些发白的双手都没有发觉。范老连忙走上去轻轻拍了拍妇人那紧握的双手,示意不要紧张,又狠狠瞪了眼对面的卫奎风。本来正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妇人胸前的卫奎风,突然被范老横插一脚,没能继续大饱眼福,颇为遗憾,却没有任何尴尬神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掉转过头,一手挠着发痒的后背,另一只手握拳,只露出了最小的尾指,对着智通晃了晃,调侃道:“我说大和尚,你可拉倒吧,就崔呆子那三板斧,也就是你能瞧得上,在我眼里就是这个。”
屋内,赵灵儿观察着姜天的状态,此时的黑色纹路己渐渐蔓延过了少年的胸口,飞速地爬上了脖颈,少女忍不住开口喊道:“许爷爷,你快来看看。”
许郎中像是后背长了眼睛,“这才刚到脖子呢,着什么急,喂,小和尚,你快点停下来,那个佛祖都快被你折磨死了,赶紧念经去。”
突然被点名的玄德愣了愣,“我不是正在念着吗?”
许郎中有些无奈,回过头气急败坏道:“感情你家的经文只有四个字呀,快点,上次姜天失控的时候你念的什么就照那个来,明白吗?”
“喔,明白!”
玄德恍然大悟,连忙双手合十,就地盘坐,很快,佛音清远传出。许郎中站起身,来到木桶处,撇了眼姜天,又看了看少女,好半天才冒出来一句话,“女娃子,是不是很想救这小子。”
赵灵儿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当然想,是不是有什么我能做的?“许郎中微笑道:“把你身上的那股力量渡给他就能活了。”
赵灵儿愣了愣,“许爷爷,可是该怎么渡啊,我根本就控制不了,不然也不会找你治病了。”
许郎中笑容越发灿烂,“很简单,你也进去药桶里,然后,嘴对嘴就能渡了。”
“啊,许爷爷,您别开玩笑了。”
少女瞬间羞红了脸。许郎中沉声道:“我老头子没事逗你玩干嘛,怎么,不愿意啊?”
少女捏了捏衣角,脸上像是红透了的苹果,轻声细语道:“我愿意啊,可是…”“愿意就行了。”
许郎中不由分说地站起身,走到药桶边,用烟杆抬起姜天的下巴,另一只手拔开了腰间葫芦盖,几条肥大的金色虫子顺着葫芦口爬上了烟杆,最后竟然全挤进了姜天的嘴里。“养了你们这么多年,还真是有点舍不得啊。”
老人感慨着,又瞥了眼一旁还在扭捏的小姑娘道:“怎么,再不快点这小子就真死了!”
赵灵儿瞪大眼睛,惊慌失措道:“许爷爷,这样真的可以救小天哥吗?”
许郎中又走回了原位,头也不回地说道:“信不信由你,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
赵灵儿转头仔细地端详着姜天的面容,几条虫子下肚后,原本己经被玄德的佛音压制住不断挣扎的黑纹再一次沸腾了一般,迅速越过姜天的脖颈,转眼间便覆盖到了姜天的眉心,一朵黑莲印记渐渐成型,随即莲花瓣一朵接一朵地绽放开来,等到第三朵的时候,姜天全身的血肉突然收缩起来,少年整个人瞬间变得如同皮包骨一般, “嗯哼...”一声低吼从少年的喉间响起。许郎中沉声喝道:“快点,不然就真的来不及了!”
赵灵儿咬咬牙,终于是下定了决心,扑通一声跳入了药桶,搂住少年,闭上眼睛就直接亲了上去。嘴唇碰触之间,随着一股温暖湿润的气息涌入,少女脑海瞬间一片空白,迷糊间感觉到有一股恐怖的吸力传来,咔嚓一声,赵灵儿身上那随身携带的玉牌碎裂成两半,下一刻,少女便直接昏迷了过去。许郎中冷冷地注视着一切,等到赵灵儿身上那股浓烈的生机爆发之际,两指并拢划开了少女的眉心,一滴鲜血溢出,同一时刻,老人手中出现了一截干枯的朽木。当朽木在那滴鲜血滴落的瞬间,便如同焕发了生机般,一抹鲜嫩的绿芽缓缓在朽木当中舒展开来。“果然不出我所料,枯木逢春,当真是造化啊,如此一来,你小子的机会又多了一分了。”
许郎中哈哈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