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峰最高处,一座屋脊铺满琉璃黄玉瓦的古老宫殿,处处布满了细密的裂缝,仿佛下一刻便会崩塌消散。宫殿之上屹立着一位双鬓斑白的中年男子,手中握着一把三尺九寸的长刀,一丝鲜血顺着刀柄滴落,在他身后,一柄朴实无华的长剑静静地悬浮着。对面,背负长剑的男子玉胜真君手抚长须,声如洪钟,“姚圣,你果然参透了剑峰之秘,赶紧交出来,看在你师傅的面子上,我还能留你一命。”
远处,一头青牛踏云而来,牛背上坐着的老汉苦口婆心,“姚圣,以你如今的修为境界是护不住的,还不如痛快的交出来,至于你与魔教圣女一事,老汉我帮你正名,保管不会再有人拿此说事。”
一个阴险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与这个大逆不道的家伙废什么话,直接将他打杀不就行了?”
姚圣低头望着满是鲜血的虎口,洒然笑道: “当年为了唤醒它死了多少人,如今让你等作享其成,这可不成,若想强行取之,可得先问过我手中的天弧刀答不答应。”
阴险的声音现出身形,是一个身材佝偻的驼背老人,撑着根竹仗,手中拿着个缺了一角的瓷碗,满是皱褶的脸上充满了讥讽,“真是笑话,姓姚的,你不是照样想要据为己有,别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就让本座先来试试看你还剩下几斤几两吧。”
老人缓缓伸出一只手,掌心之中托着的大瓷碗开始微微倾斜,一股手指粗细的水流从缺口处倾泻而出,一时之间水汽弥漫,看似细小的水流落下之后竟化成了滔天水幕,如天河直泻般,汹涌地向姚圣砸落。小小的瓷碗之中,皆是老人生生炼化的一江之水。眼见水幕瞬间逼近,姚圣神色自若,手中长刀倒劈出去,硕大的刀光迸射而出,将声势浩大的水幕从下往上,一分为二,紧接着,分开两边的水幕开始分崩溃散,如同从天而降的雨水,哗啦啦的落下。“还没完呢!”
老人轻笑出声。话音刚落,只见散落于宫殿屋顶的水珠仿佛有生命般不断汇聚成型,最后竟凝聚成两道水龙,怒吼着从姚圣两边左右夹击。姚圣依旧气定神闲,持刀的手腕轻轻一抖,清脆的刀鸣声瞬间掩过了水龙的怒吼,两道来势汹汹的水龙身躯骤然僵直,随即便再次碎裂开来。驼背老人眯起双眼,先后两击都被姚圣轻易挡下,让老人有些恼羞成怒,“先前只是开味小菜,姚圣,可敢接下老夫这一杖!”
手中竹杖似乎跨越了虚空,径直点向姚圣胸膛,所过之处竟然发出了阵阵爆响。姚圣脸色凝重,只来得及将手中天弧横在身前,以刀背横档住了这霸道一击。砰!两者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竹仗与刀背甫一接触,姚圣便感觉到一股磅礴的力量不断涌来,似巨浪般一重叠着一重,层层叠加。姚圣闷哼一声,右脚稍稍后退了半步,一股无形的力量顺着脚底荡漾开来,“咔嚓”,底下宫殿密布的裂痕在这一瞬间变得更加深刻。“哈哈,我坎水崖三重叠浪的滋味不错吧,那么再试试这招。”
驼背老人手中竹杖向上一抛,随即便分化为一百零八根细小绿竹,与此同时,老人左手五指托住瓷碗碗底,右手掐了个指诀朝碗中印去,只见碗中开始如旋涡般剧烈涌动旋转,紧接着一粒粒水珠从中迸溅而出,然后化为一条条细小的透明蛟龙将绿竹吞咽入腹。整整一百零八条蛟龙在吞咽了绿竹后,通体散发出绿色的寒芒,气势惊人,随着老人一指,好似陨落的流星雨般,朝着姚圣狠狠砸下。姚圣冷冷一笑,猛然对着天弧喷出一口鲜血,紧接着手起刀落,一刀劈出,刀芒透着绚烂的血光,气势冲天,与绿色蛟龙狠狠撞在一起。唰的一声,第二刀紧随着第一刀劈出,这一次刀芒更甚,散发出来的威势惊心动魄,使得附近都荡起了一片涟漪,血色刀光与绿蛟相互交缠绕在一起,竟是僵持不下。绿色的蛟龙,不断消融,露出体内绿竹,血色的刀光也在逐渐暗淡。姚圣手中天弧再次挥出,这第三刀竟是轻飘飘的,无声无息,血色的刀芒瞬息而至,与前两刀合在一起,汇聚成唯一的刀芒彻底将绿蛟尽数吞没。那三刀合一之势并未就此罢休,反而携裹着无匹的威势,以更快的速度冲向了驼背老人。一声重重的冷哼声响起,“尔敢!”
下一刻,一道磅礴的剑光后发先至,直接将那道己经无限逼近驼背老人的血色刀芒斩落。身负长剑的玉胜真君出剑之后继续开口道:“姚圣,你还有多少精血可流,若是现在收手本座还可以既往不咎。”
脸色略显苍白的姚圣语气轻蔑道:“呱噪!哪来那么多废话,尽管出手便是,不管多少人我姚圣一并接下。”
玉胜真君怒喝出声,“混帐,我成全你!”
声似洪钟炸响,震得人耳膜生疼。长剑悬空,玉胜双手捏出一个繁复的指诀,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威势直接压向姚圣周身,如有万钧重力般,压得他周身难以动弹。剑身上铭刻着古朴的道家符箓,闪烁的电光在其中飞速游走,呲啦作响。“咄!”
随着玉胜一声暴喝,长剑拖着一道绚目的电光,一往无前地刺向姚圣的眉心。这一次,姚圣几乎是嘶吼出声,目眦欲裂,周身元气喷涌而出,这才突破了男子的禁锢,勉强偏过了头颅。长剑呼啸而过,划过姚圣的脸颊,带起一抹鲜血,惊魂未定的驼背老人更是含恨出手,一杖结结实实的点在姚圣的胸膛。姚圣没能躲过竹仗,脚步踉跄,连退数步。长剑倒转而回,咄咄逼人,势要将姚圣洞穿。姚圣强提一口气,提刀死死地抵挡,刀剑相碰,轰的一声爆炸开来,电光四处溅射散落,脚下的宫殿瞬间变得千疮百孔,最后哗啦一下轰然倒塌。骑牛老汉微微叹息。远处云头之上,碧云山魏老祖微微侧过头,不忍直视。苻老道怒目而视,二打一,这也太不要脸了,正想撸起袖子,结果被身旁的灵徽道姑一个眼神扫来,顿时偃旗息鼓,背转过身生起闷气。躲在暗处的红婴兴奋的手舞足蹈,“臭道士加把劲,快刺死他,不用给我面子。”
远远观战之人不止这些,还有许多汇聚落霞门镇的各方势力,大都选择无动于衷,袖手旁观,巴不得他们斗个你死我活,好趁机混水摸鱼,眼下可不是插手的时机,若是让两方罢手谈陇,那可就真没他们什么事了。扬起的烟尘逐渐消散,姚圣躬着身子垂手提刀,脸庞更显苍白,口中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但他却毫不在意,随手抹了下嘴角,神色快意至极,“玄天道果真名不虚传,今日得以领教,实乃幸事。”
“哼,死鸭子嘴硬,跟你那死鬼师傅一个德行!”
玉胜真君冷哼道。姚圣视线冷冷扫过众人,放肆狂笑,“哈哈哈哈,有我在你们谁都休想得到!”
说完便将手伸向那柄悬浮的古朴宝剑作势欲取。“姚圣小儿,你敢!”
“可恶,快住手!”
“且慢!”
几声暴喝传来,姚圣脸上露着癫狂,不管不顾。然而下一刻,剑峰高空之上,万里云海滚滚翻涌下垂,一只黑气燎绕的巨手从中探出,穿过无边的剑意,径直朝姚圣所处之地抓去。“终于出现了,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姚圣脸上颠狂不在,反而挂上了一丝戏谑的笑容,随即将左手握在了剑柄之上,整个人的气势骤然爆发,原本朴实无华的长剑在被姚圣握住之后,竟然绽放出了万丈毫光,整座剑峰禁地也在此时地动山摇。原来他想要引出的是巨手。滚滚的雷声迅猛地游走于云海之中,无数的闪电不断从厚重的云层中渗透而出,天色仿佛一下子漆黑了下来。一尊通体高达百丈的巨大法相缓缓抬起头颅,只差少许便能够着云海,左手持剑,右手握刀,对着那只探出的巨手狠狠斩下。轰隆隆,一道巨大的雷声响彻环宇,这一刻,整个大山乃至方圆数千里的修行中人,山泽精怪,皆不由自主地颤栗了下,那道雷声仿佛是直接敲击在心湖之上,砰然作响,修为越高,感受越深,反观世俗凡人,却根本毫无影响。“法天相地,混帐,上当了,姚圣的境界根本就没有跌落,反而更进了一步,他是装的!”
“雷劫,他娘的,姚圣是不是疯了,想拉着我们一起陪葬吗?这么多人,那引下的劫雷得有多恐怖啊!”
“咦,那把剑姚圣根本就没时间炼化,哪能爆发出这等威势,这肯定是个阴谋。”
“管他娘的什么阴谋,再不走小命都没了!”
一时间,远远观战之人顿时乱作了一团,整个剑峰也彻底炸开了锅,在地动山摇之中,所有人拼了命的往外面跑。半山腰处的剑池边上,所有进入之人又出现在了当场,罗晋前一刻还沉浸在手刃仇敌的快意之中,下一刻便只觉天旋地转,突然的还魂回神,让人一时间很难适应,在场之人皆神色各异,有欣喜,有悲伤,有快意,有决然,有愤怒,有失落,不一而足。当姚圣将剑握紧之际,弥漫在整座剑峰的无边剑意被彻底收摄一空,剑池中的秘境自然是分崩离析,无法再继续维持。“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跑?等着挨雷劈啊!”
苻老道气急败坏的声音远远传来。景皓听见了师傅熟悉的声音,最先反应过来,猛推了罗晋一把后,在地动山摇之中飞速远遁,其他人反应过来后也是各展所能,此时不跑就来不及了。剑峰山顶,离得最近的玉胜真君三人却有苦难言,被雷劫的气机锁定,此时想跑己断无可能,只能竭力收敛气息,争取抗过此次波及。驼背老人捏着尖锐的嗓音叫嚣道:“姚圣这个阴险小儿,故意示弱甚至不惜受伤,他到底想干什么?早知道他修为不跌反进,谁还跟他打生打死啊。”
骑牛老汉安抚着身下狂躁不安的青牛,没好气的说道:“这不明摆着人家根本就没将我们仨放在眼里,之所以拖着我们下水,无非是要借助我们增强劫雷的威力对付云海中那人,如果他不装着境界跌落,雍州三大宗会齐聚?我看呐,他那死鬼师傅的消息多半也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传闻他修为变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连魔教圣女有染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也没见谁敢为难他,不正是凭着他师傅那护短的性子嘛。”
驼背老人惊疑不定,“这么说来他是早有预谋了,可是这么强的劫雷,姚圣就算修为通天也难活命。”
“活命?”
骑牛老汉冷哼道,“姚圣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要与他同归于尽啊。”
驼背老人惊呼出声,“何至于此?”
玉胜真君插嘴道:“本座倒是有所耳闻,上次剑峰开启之际,神剑意外现世,至于究竟发生何事众说纷纭,唯一能确定的是姚圣之妻的魔女在抢夺之时为救姚圣被一只从天而降的巨手击杀,之后姚圣便就此沉寂,他境界跌落的传闻也随之扩散。”
骑牛老汉感慨着接过话头,“没错,如果传闻属实的话,那只巨手便是云海之中藏着的那人无疑了,能够打破空间壁垒,此人修为只怕己是合道境,甚至不在这方天地之内,那么一切就能说得通了,看来当年姚圣己经得到了神剑,多年的布局只为引出此人之后,借助雷劫的力量报仇,冲冠一怒为红颜,姚圣真乃大丈夫也。”
玉胜真君点了点头,“刘老,您见多识广,可知晓此人身份来历?”
骑牛老汉沉吟半晌,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你们可曾听说过有个组织名为天道?”
玉胜点头道:“当然,三千年前天道横空出世搅动风云,后来被各大派联手镇压,自此消声匿迹,据说当年为了斩杀天道首领,连合道境的存在都陨落了三位,现在天魔,尸神两教以及罗生门的开派祖师据说也是当年天道组织的成员,您该不会觉得此人是那个天道首领吧,这不可能。”
骑牛老汉摇了摇头,“老汉年轻时曾听师尊提起过,当年那场大战其实并未能毕其功于一役,还有许多漏网之鱼,毕竟各大派都有私心间隙,很难团结一心,不然也不会有后来这三派的死灰复燃,那个天道首领被斩杀是毋庸置疑的,不过追随他左右的黑莲却不知所踪,此人给我的感觉,很像!”
玉胜疑惑道:“黑莲?”
“没错,此人神秘异常,就连在天道组织内,见过他真容的人都屈指可数,你们不知道很正常,当年我师尊曾经追寻过他的踪迹,所以印象才会比较深刻。”
骑牛老汉沉声道,“不过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眼下我们还是先别聚在一起了,这样目标兴许能小一点。”
“嗯,就依刘老所言,在下就先走一步,两位保重了。”
驼背老人拱拱手,巴不得马上找个地方躲起来。三人就此分散开来,各自寻觅一处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劫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