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仪转过头,瞧见了温怀瑜打量的眼神。
忽然慌乱上了心头。
她乱了片刻便冷静下来:“温公子,我着实不太懂,为何你总是跟着我们呢?”
温怀瑜看着那眼睛,感觉有些熟悉,笑着答道:“实在不是在下要纠缠于公子,而是温某要去的地方,也就这条路了,若真要说起来,约莫是我们有缘。”
八月的晚上有些炎热,但此刻在林间却稍有清风吹来。
风清月白。
凉风习习。
似有清爽之意。
村民们领了铜钱一个个往城里走去。
温怀瑜两鬓发丝有些散乱。
李之仪很少见过温怀瑜这种乱糟糟的模样,他一向端方礼正,一丝不苟,无论是穿着还是束发,都整齐的不像话。
他笑意不减,在这夏夜微凉时,却又有点悲寂。
“你——要去何处?”李之仪想了想,也问出心中所想。
温怀瑜有些故作轻松,抬头看向高挂的明月:“去湖州。”
湖州?真这么巧?
李之仪有些支支吾吾,不太像白日来表现的那般纨绔:“你、你去做——”去那地方做什么?
前世他可没有离开过皇城啊。
李之仪理智回头,骤然止住即将要说出的话。
却见温怀瑜叹息一声,似有遗憾和愧疚:“温某、温某大抵是想去寻那、故人吧。”
故人?李之仪心感疑惑。
他前世哪来的在湖州的故人?
这想法一出来,李之仪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不是说好了不再理会他嘛?从此陌路的人,知道这么多做什么?
李之仪拍拍身上的尘泥,不大想听温怀瑜说话了。
她转身往马车上走去,唤了几人准备继续赶路。
“文公子,你呢?”温怀瑜眼见那人要走,也心思微动的问出来。
李之仪顿了顿脚,假装大笑:“本公子也去湖州哈哈哈。”
“湖州?湖州,那公子我们一起吧。”
实在不是他缠人,主要是这文公子,那一双眼,太过熟悉了,明明很熟悉,却又难想起。
“老子可不和你这种酸书生一起,文绉绉的还是一副普世菩萨一样,老子可不是什么好人,公子有多远滚多远吧。”
李之仪依旧是一副豪迈的样子,一点不在意自己说的话多么离谱。
可她要的就是这样,他一向跟庙里的佛祖菩萨一样,悲悯天下众人,怜惜爱惜百姓,可见不得不善之人。
如今她还是要杀人的,可比不得他的菩萨心肠,对所有人都能“慈悲为怀”,就连杀人如麻之人,他尚且能给一次回头是岸的机会。
唯独对她不那么宽容,总要她善良些,做个人人都渡的烂好人。
她才不做,该杀之人她一个不放过。
她偏要做那“穷凶极恶”的人。
李之仪上了马车,温怀瑜还在后面大喊:“若文公子当真不是好人,为何又救济刚才那些人,你一定是好人。”
李之仪一听,塞了个糖果子入嘴:“騃(似)童钝夫(骂人愚笨)。”
温怀瑜若要跟来,她可就不客气了,不去寻那劳什子故人,跟着她做什么?
李之仪感觉温怀瑜变了许多,至少如今与她相谈时,倒是少了些厌恶。
然后又嗤笑一声,她在这做的什么梦?那还不是因为自己现在是“文公子”。
夜色降临,李之仪赶在城门关闭前入了湖州的境地。
一入城李之仪感受不到任何的烟火气,一丝人烟都没有。
按说在城里,这个时候还未曾到入睡的时间,基本上有晚市,更何况这夏日里,基本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就睡觉的。
很诡异。
李之仪掀开帘子,却发现这不止是没有人烟,就连铺子都没有开,街上点亮了寥寥无几的灯笼。
街上一片黑暗,那红色的灯笼竟然显得有些恐怖。
只有那么几家供人投宿的客栈开着,也是将将要打烊的样子。
李之仪促车夫赶快赶车,好歹得找个地方住下先。
“店家,店家。”问兰喊住正要关门的客栈掌柜。
掌柜抬起头仔细看着喊自己的人。
这一看不得了,怎么竟然是个姑娘啊。
掌柜约莫三四十左右的年纪,鼻子下面留了一串黑胡子,穿着最平常的衣服。
那掌柜说话有些急切:“这么晚了,姑娘怎么还在外面乱走呢?快些进来罢。”
掌柜和小二匆匆将几人接了进来,关门时还往外面看了两眼。
关上门之后才发现,刚才那姑娘约莫是个小丫鬟。
芳华和问竹做的小厮装扮,千懿一身青白武袍,十分干练,而问兰梳着两个丫鬟发髻。
掌柜仔细打量两个姑娘,发现虽然容貌不算上等,但也是过得去的。
结果转眼看到了李之仪,脸上那块青黑色的胎记,差不多遮了眼睛的大半部分了。
掌柜似乎有些被吓到,喘了几口气,缓声道:“唉,还好没人。”
李之仪不解,拧着眉开口问道:“掌柜的这是何意?”
“唉。”
掌柜又是叹息一声。
“你们是外乡来的吧?”
问兰答道:“是啊,掌柜的这是怎么回事啊?”
“唉,外乡人,怎么带着两个姑娘来这啊。”又是一声叹息,叹息中更多的是惋惜。
“如今湖州出了个杀花魔头,城里姑娘各个都想往外走,你们怎么还来这?这事都传开了。”
“啊?”几人都是一头雾水。
“唉,不瞒你们说,我们这里,已经有几十个姑娘被抓走了,失踪了好几个月了,城里人都说有个采花大盗呢,结果前几日有人在城外的山上发现了那些女子的尸体,唉。”
掌柜说起来竟然是要哭了。
“想我那十三岁的女儿,被抓走了大半个月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呜……”
只见掌柜用袖口擦了擦要掉下来的眼泪,然后望向几人:“姑娘,今晚你们两个好好躲着,明日一早,就赶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