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怀瑜在一旁休憩了片刻，便站起来，走向三人。
温母又被吓了一跳，这可不是二十岁的谨明么？
“这这这......是谨明嘛？”
温母双眼含泪，一双布满风霜的手颤颤巍巍，凹陷的眼窝，充满了不可置信。
温怀瑜死的时候正值不惑，不过四十二岁，算起来距离如今也有几年的时间，他死时的沧桑容颜以及满头白发，可与如今完全不一样。
那时候的他丧失了生的意志，多年的在外游历，造就他浑身的沧桑和沉重，温家所有人没有知道他去哪的，再见到他时，还是他死在了卿卿的墓前，一身破缕烂衫，躺在墓碑前，满头霜发，凄凉无比。
有人带话给温父温母，最后还是温家人收的尸，到底是自己儿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终归是悲痛的。
即便再嫌这个儿子分不清是非，多年过去了，看到自己儿子这般的凄凉，温母温父还是哭得不成样子。
见过死时的他，如今再见到二十岁的温怀瑜，温母第一眼是悲伤，随后便是不敢相信。
死后还会变得年轻不成。
温怀瑜也想解释，却也知道解释不了。
他双膝跪地，轻轻开口，泪中带悔：“母亲，是孩儿不孝，未能侍亲身旁。”
温母盯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儿子，一瞬间，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多年的想念在此刻迸发。
“你起来吧，这么多年过去了.......”温母大约是感觉到疲惫了，便喃喃几语就躺下了。
为了不打扰她，温遂安将二人带到自己的院子内。
温遂安一双带着茧子的手，倒了杯茶水给李之仪，约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自己该称为母亲的人，他有些不自在。
将水递过去的时候，他轻声开口：“母亲喝茶吧。”
李之仪笑了笑，接过那杯茶：“多谢，你也坐着，喝口茶水。”
没有和自己的儿子相处过，两人的相处自然不似一般的母子，更别说如今温遂安都二十好几了，甚至比现在的李之仪年纪大了更多。
温怀瑜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得到儿子给自己倒的茶水，一时间，面上都有些难过了。
李之仪颇为细心的注意到了他的情绪所在，便笑着唤了声：“满满，给你父亲也倒一杯茶水吧，我们上来一趟也确实累了。”
温遂安不急不忙也不拒绝，给温怀瑜也倒了一杯水，只是什么话都没说。
方才不理李之仪是因为不知道如何相处，而不理会温怀瑜则是真的不想理会。
对于这个常年失踪的父亲，他确实是有些恨意的，他本就没了母亲，父亲也不在身边，即便是神仙，也做不到这么大度的原谅一个完全不管自己的父亲吧。
犹记得小时候，他还在读学堂，兰姨和竹姨都出了门，祖父祖母一起去寺庙中烧香拜佛，大伯常年在外，府中就他一人的时候，他这个父亲突然回来了。
一回来就往库房中拿了几万两银子，在院子中见到自己的时候，他喊了一句自己的小名：“满满。”
他年纪尚小，却也不傻，府中下人都唤他二少爷，他便知道这是自己失踪多年的父亲。
他乖巧的应下，顺便唤了句：“父亲。”
哪知道这个衣衫褴褛的父亲，就哭了起来，拉着自己一个劲儿的说对不住自己，还说自己和母亲长得像。
不知道哭了多久，他给父亲擦了泪水，拉着他的衣角，乖巧有礼貌，道：“父亲，祖母祖父都很想你，可以留下来陪满满嘛？”
他犹记这人是多么坚定的拒绝自己，这人说：“是父亲对不住你，父亲还有事未完成，不能陪着你。”
接着便走了，甚至一个回头都没有。
即便他哭的那么大声，都没能得到这人的一丝心疼。
说不恨，真的不是那么简单。
温怀瑜自己也知道，他接过茶，道了句谢，便再无下文了。
温怀瑜此刻觉得这两母子实在太像了——都不是轻易原谅人的主。
正想着，李之仪忽然开口：“你如今可是在朝为官？可有娶妻生子？”
温遂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虽然在朝为官，却未有婚配，甚至连个妾氏都没有。
“在朝为官，未有婚配。”
回答的十分老实。
李之仪却皱起眉头，道：“你如今也该婚配了，可是没有满意的？”
温遂安摇摇头，不再答言。
李之仪叹笑一声：“罢了，问这些做什么，这些日子陪陪我与你父亲如何？”
温遂安点点头，道：“正值清明休沐时分，当是有几日假的。”
虽然感觉父亲母亲二人不是鬼魂的躯壳，更像常人，但心中还是将两人当成魂体来看待了，大抵是真的得了阎罗王的恩典。
兰姨竹姨在世的时候，常常和自己说母亲的事，说自己母亲是公主，忧国忧民，即便是一介女子，在朝掌权之时，都是但行善事，不求回报。
她也有一颗济世救人的热心肠，每每帮助别人都不求回报，如果不是那个前朝帝王，她如今应该过的很好。
也听说过，自己母亲死的时候，也算是轰动。
他五岁的时候，一个姨母杀了那个前朝皇帝，自此改朝换代，那个叫千懿的姨母，在杀死那些朝臣的时候，为自己母亲正名，所有往日的谣言全在那日被一一澄清。
于是有了后面，兰姨竹姨骂自己的父亲，是个白眼狼，没心没肺之人。
彼时他不懂，等到后来懂的时候再去问，两人却不再告诉自己一切的往事，只道是世事已了，不必追溯过往。
之后兰姨和竹姨也抛下他，离开了。
如今看见自己母亲了，感觉到亲切的同时，也能明白为何兰姨竹姨要一死，去追随她了，因为单单是看他母亲这面容，便和善的不像话，实在想不到，她是会滥杀无辜的人。
滥杀无辜这事，还是后来在别人口中所得。
只是他没相信，因为在祖母祖父口中，和兰姨竹姨口中，母亲永远是和善温柔的形象。
后来遇到了那个叫千懿的女子，她给自己讲述了关于他母亲怀他时候的事情，顺便还和自己骂了一下午温怀瑜——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