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老爷这些年喜好些新奇玩意儿,这双喜班呢,又的确有几分真功夫,他们的班主是从云韶府出来的,早些年在宫中便得贵人赏识,这几年我们老爷也常请她们过府,班主倒是个知进退的,但这个茹娘却十分不知分寸。”
“她会的功夫不少,每次表演都很得客人喜欢,于是老爷便让蒙儿去做赏赐,这个茹娘惯会讨好人,几次交道下来,蒙儿竟对这个伎人生了兴致,次次点她,次次给她最重的赏赐,有几次还专门去双喜班的耍演捧场。”
韦夫人冷嗤一声,“但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还想攀上蒙儿的高枝,有次在府中耍演,本是个十分寻常的杆伎,可她却从杆上跌下受了伤,蒙儿知晓前去探望,她竟悄悄给蒙儿诉苦,说她在双喜班签了死契,如何如何辛苦,蒙儿差点便要去找班主讨人。”
说至此,韦夫人面上气恼更甚,“当时虽然被我迅速拦下来,但那日客人不少,有人看见蒙儿去探望她,一来二去,有了些风言风语,蒙儿本是要和宣平郡王府家的小姐结亲的,后来郡王府小姐不知听到了什么风声,非是不愿同意这门亲事,后来还闹了离家之行,前阵子京中传的沸沸扬扬,郡王妃虽然没说她逃家是为何,但我们府上自然明白。”
“毕竟是蒙儿有错在先,郡王府不愿结亲,我们也不好说什么。”韦夫人无奈苦笑一下,而后眉头一竖,凉声道:“但这一切,我却都要算在那茹娘头上,因为一个卖艺的小蹄子,令蒙儿失了大好姻缘,我实在是想不过,又叫我如何同情她?”
韦夫人护儿心切,自然要将过错都推在茹娘身上,秦缨不得不再次感叹这门亲事结不得,她心底暗暗摇头,面上正色道:“你说的可是他们南下之前?”
韦夫人颔首,“不错,就在今岁正月末。”
秦缨略一迟疑道:“夫人觉得茹娘心思不良,那为何他们回京之后,还要请他们来耍演?”
一听此言,韦夫人面露无奈,“是我们要宴客,几个和老爷交好的贵人,也都喜欢看双喜班的表演,没法子,只能继续请,只不过私底下看管得严格些罢了,这些事毕竟不好闹上台面,免得令大家耻笑。”
秦缨道:“那夫人可知他们双喜班内有何仇怨吗?”
韦夫人嘲弄道:“他们班子人多,年轻的男男女女不少,整日厮混在一处,自然容易生私情,我看那茹娘身边围着几个男弟子,都对她颇为关切,只是她看不上罢了,尤其那个和他一起登台变戏法的。”
韦夫人说的是万铭,秦缨沉吟片刻,“这个茹娘不得夫人喜欢,那她们班子里的另外两位姑娘,丽娘和流月呢?此二人可有何不妥之处?”
韦夫人眉眼微舒,“这二人倒没什么,那个丽娘和茹娘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脾性气韵大不相同,便是外人也看得出,那丽娘显然是个没心眼的,是戏法中的配角不说,还被茹娘压得死死的,对她可谓是言听计从。”
“至于那流月,是个内敛安分的,来我们府上多次了,每次都文文静静,话也不多,我倒是喜欢她,次次都要点她的绳伎,那也是她师父的成名之技。”
韦夫人抚了抚袖口,“伎人嘛,靠着技艺讨生活,便不当将心思放在别处,若是那般,和烟花柳巷的风尘女子有何区别?”
秦缨想到韦蒙对茹娘上心,便道:“她们二人与韦公子交集可多?”
韦夫人牵唇,“我知道县主想问什么,我家老爷任礼部尚书,韦家也是百多年诗书礼仪传家的世家,这一点,只看韦家的男人从不纳妾便可窥见一二,韦蒙其实品行极好,但唯一的弱点,便是性子良善,尤其同情那些地位卑下者,此番他是耳根子软才会被茹娘哄骗,那丽娘和流月安分守己,韦蒙不会被她们引诱,也瞧不上她们。”
但凡命案,动机再如何复杂,也不过是那么几项,凶手若是戏班女子,除了为名利仇怨相争,还可因情爱,而凶手若是男子,亦无外乎这几项,若茹娘与韦蒙有私,而韦蒙又与其他女伎生情,因此而生仇怨,也并非不可能,但韦夫人所言打消了秦缨此般猜测。
秦缨便道:“那几个男弟子呢?夫人可有了解?”
韦夫人摇头,“她们班子上的男弟子不少,有两个功夫好的,尚且能叫上名字,其他人大差不差,我连名字都叫不上,自然也不了解有何身家背景,并且因是女班主,不像其他杂耍班子那般重男轻女,反倒愈发令几个女伎更为亮眼。”
秦缨也有此感,这时,她抬眸看了一眼尚书府中庭内摆放着的几十盆名品菊花,问道:“五日后要请双喜班,亦是为了宴客?”
韦夫人颔首,“是为了补上中秋宴请。”
秦缨点了点头,一时不知从何问起,再加上当事人韦蒙不在,只好提出告辞,韦夫人相送至院门口,又道:“今日说的这些,还请县主莫要外传。”
秦缨应“自然”,这才告辞出门,待上了马车,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又吩咐沈珞,“时辰不早了,去顺义坊吧。”
沈珞驾车离开长宁坊,白鸳这时道:“县主可想到什么?”
秦缨道:“韦夫人如此说,便印证了韦蒙的确捧着茹娘,至于茹娘做了多少,韦夫人所言信一半便可,耳根子再软,茹娘好好地做着双喜班的顶梁柱,又何需他不顾身份去关怀?韦夫人护子心切,我也懒得拆破。”
白鸳叹道:“这个韦公子真是配不上李姑娘。”
秦缨亦颔首,“幸而如今这婚事不会成了,芳蕤性子热忱坦荡,往后定能寻个能真心待她的良人。”
马车出长宁坊时已至傍晚,阴沉了半日的天穹,在此刻忽然淅淅沥沥落了小雨,一股子凉意从帘络缝隙涌进来,秦缨掀帘看了看,忧心道:“也不知谢大人回来了没有,果真下起雨来,再有半个时辰便天黑了。”
白鸳也朝外看,见雨势不大,安慰道:“这点子小雨对谢大人他们而言应当不算什么吧,听说金吾卫去各州府办差时,常是风雨兼程的。”
此言也未令秦缨展颜,白鸳这时轻声道:“您对谢大人倒是多了关怀。”
秦缨倒无不自在,坦然道:“如今到底也算半个同僚,又非生人。”
白鸳又道:“您从前对崔世子多上心的,今日却不愿告诉崔世子您帮岳仵作之事,但对谢大人却十分信任,救冯小公子时,您第一个想到谢大人。”
白鸳不多言还好,如此一说,秦缨也慨叹,“你别说,如今这几处衙门咱们都算熟悉了,京畿衙门和周大人熟稔,刑部有崔慕之,大理寺那位方大人也是个中正之人,但非要论起来,我还是信谢大人多些,且这几件案子看下来,他也未叫我失望。”
说起冯昀,秦缨道:“不过还不知冯昀父亲怎么个伸冤法,龙翊卫的差事都是各处独办,如今虽有冯昀的文册,但不知能不能做数,待会子见到冯昀,我该如何跟他说进展?若他又哭,我该如何哄他?”
白鸳也怜悯道:“他今夜必定要问的,想他小小年纪上京伸冤,表叔也被抓走,我若是他,只怕吓也吓死了,他昨日住在谢大人私宅中,多半还是担惊受怕的。”
秦缨叹了口气,这时鼻端忽然飘来一阵香,立刻引得她掀帘,只见马车已经行至东市以南,街边正有几家热闹的膳食铺子,秦缨心中微动,“沈珞,停车——”
马车在路边停下,秦缨带着白鸳和沈珞进了一家汤饼铺子,他们跑了半日,也并未用膳,此刻腹中饥饿,正当进食,秦缨便道:“咱们先用些,再带些别的给冯昀,没有小孩子不爱吃食,若一份不够,咱们多来几份便是。”
白鸳和沈珞乐得如此,三人用了汤饼,又往隔壁几家铺子去,转了一圈,三人手上尽是油纸包,待上马车,又才往顺义坊去。
因下了小雨,天色暗得更快,到了于宅之前,已是夜幕初临,院子里有微弱昏光流散而出,但院门前并未停马儿,秦缨一看便道:“谢大人还未归。”
看着手边吃食,秦缨叹气道:“咱们送了东西,留片刻便走。”
沈珞上前叫门,开门的还是于良,他态度恭敬,见秦缨手中拿着大包小包,忙伸手来接,秦缨进门便道:“打扰了,来看看那孩子,很快便走——”
于良不敢轻慢,“那小公子从早间便念叨着您要来,此刻正等您呢。”
待沿着廊道走到跨院门口,便见屋檐之下站着一道小人影儿,正是冯昀,见是秦缨来了,他连忙从廊檐下走出,“你真的来探望我了!”
天上还落着雨丝,秦缨笑道:“怎能骗你?快进屋去,可用过晚膳了?”
冯昀道:“用过——”
话虽如此,冯昀一双眸子仍然滴溜溜地往几个油纸包上看,隔着一层油纸,能闻到催人食指大动的各式香味,他于是话锋一转,“但没吃饱。”
于良看出小孩心思,只笑了笑没拆穿,秦缨也莞尔,“那可用些糖果子。”
进了屋子,大包小包都放在了桌子上,白鸳扯开两个纸包道:“县主怕你不习惯京城的吃食,买了好多呢,荤的有鹅鸭排蒸、金丝肚羹,糕点有栗子桂花膏、香糖果子、罐子党梅、狮子糖、樱桃煎,还有西京雪梨,就差将铺子搬来了——”
冯昀眼瞳瞪得大大的,“都是给我的吗?”
秦缨失笑,“只要你吃得下。”
冯昀顿时喜上眉梢,见白鸳扯开的是香糖果子和栗子桂花糕,便拿了小块尝了一口,如今正是栗子成熟桂花馥郁之季,因此这糕点也格外香甜,冯昀满足极了,一双眸子微微眯起,正待说什么,院门忽然又被敲响。
于良道:“一定是公子来了。”
于良快步跑走,秦缨也转身走向门口,不出片刻,果然是谢星阑带着谢坚走了进了,二人冒雨而来,外衫皆湿,发丝也裹着湿气,于良跟在谢星阑身后道:“给公子找换洗衣裳?”
谢星阑脚步极快,眼睛看着风灯下的秦缨,“拿块巾帕便是。”他几步跨上台阶,又往屋子里扫了一眼,蹙眉道:“正用晚膳?”
秦缨打量他两眼,“是我买来的,谢大人也未用晚膳吧?正好我买的不少。”
此话刚落,冯昀表情变了,他咽下口中糕点,瘪嘴望着秦缨和谢星阑,谢星阑见他这神情,无奈道:“未用完善,不过,这顿饭只怕不好吃上——”
他抬了抬下颌,秦缨转身便见冯昀气鼓鼓的,冯昀憎恶金吾卫,也不够信任谢星阑,片刻前才说只要吃得下便都是给他的,这眨眼功夫,又要谢星阑与他分食,就算他本就吃饱,那他也难高兴得起来。
秦缨暗道不妙,便上前半蹲身道:“冯昀,你父亲的冤屈我是难帮上忙的,如今只有谢大人能帮你,咱们是否该——”
她朝冯昀眨了眨眼,冯昀像听不懂似的,根本不为所动,秦缨又道:“近日一个杂耍班子里头死了一个可怜的姑娘,谢大人今日冒雨出城跑了半日,便是去追查那位姑娘的死因,那位姑娘不是达官贵胄,而是个靠着杂耍技艺讨生活的平头百姓,由此可见,谢大人与你所知道的金吾卫大不相同——”
秦缨往桌案上扫了一眼,“糖果子和糕点全是你的,不如将那鹅鸭排蒸给谢大人?”
秦缨回头,只见谢星阑退了外衫,正在擦多余水渍,他本就身量颀长,英武轩昂,因外衫去了,格外叫人看清挺阔肩背和劲瘦腰身,相较之下,冯昀宛如个小豆丁,秦缨便叹道:“不如再把金丝肚羹也让给谢大人吧,只一样,谢大人必定吃不饱,何况还不止他一人,咱们只当慰劳他们今日出城远行,你看好吗?”
谢星阑可不会逗哄孩子,此时听见秦缨有模有样的与冯昀打商量,忍不住牵了唇角,他将巾帕扔给于良,转过身来,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大一小。
冯昀这时扫了他一眼,低声问秦缨:“死的姑娘多大年纪,家在何处?”
秦缨坦然道:“今年才十九,家在何处我不知,她是被拐来京城的,当时年纪太小,不知老家在何处,父母多半也没了。”
“才十九岁,与我表姐一样年纪。”冯昀眉头紧拧,重重地呼出口气,“那好吧,那便让给他们吧——”
秦缨笑意一盛,转过身来,“请谢大人用膳。”
她仍半蹲在地,此刻一双笑眼微弯,直看得谢星阑心头一跳,他不禁也跟着牵唇,笑意在他眼底滑过潋滟波澜,又轻轻慢慢漾开,再不似往日那般稍纵即逝。
“小人多谢县主!”
谢星阑还未迈步,擦完了头脸水渍的谢坚两步走上前来,又喊于良,“快帮忙拿碗筷来,公子与我的确都饿了,今日跑了整个白河镇才找到那班主,进明德门的时候我肚子便开始叫了,本想去路边买个胡饼,可公子却不许,却没想到县主备好了吃食,呀,好香,这一定是东市以南张记家的金丝肚羹吧!”
秦缨忘记那铺子叫什么,只扬着眉头站起身来,比起活泛的谢坚,谢星阑虽未言语,通身却透着亲和沉静,再不复往日生人勿近之感,她戏谑道:“谢大人怎连买个胡饼都不许?”
谢星阑抬步走向桌前,“自然是差事要紧。”
于良取来了碗筷,谢坚正为谢星阑布筷,一听此言脱口便道:“都快晚上了,哪还有差事呀,公子分明是怕误了和县主有约的时辰——”
谢星阑接筷子的手微顿,眉尖亦是一蹙,谢坚瞧见他细微神色,这才意识到这话有些深长意味,他心底“咯噔”一下,手足亦无错起来,但这时秦缨却笑开,“不愧是谢大人!”她又看向冯昀,“不是每个金吾卫都这般守信守时。”
冯昀撇了撇嘴,拿了一块狮子糖含在口中,谢星阑扫了秦缨一眼,见她谈笑风生并无异色,这才用起晚膳来,他与谢坚同食,秦缨便与冯昀在旁说话。
“你兄长叫什么?”
“叫冯暄。”
“哪个‘暄’?”
冯昀比划一番,秦缨边道:“皆是‘日’字意头,看来你父亲对你们期望甚大。”
“父亲是想让我们考取功名的。”
冯昀说完,想到父母兄长皆已深陷囹圄,便忍不住往谢星阑身上看了一眼,见他欲言又止的,秦缨轻声道:“等谢大人用完了饭食咱们再问。”
冯昀点点头,秦缨又道:“文州饮食可喜咸辣?”
冯昀年纪不大,可对饮食风俗却是了如指掌,“文州周围多有湖泊,我们那里盛产湖鲜,饮食多求清淡鲜美。”
秦缨便道:“京城从前也喜鲜淡之味,但自从丰州之乱后,丰州的口味传到了京城,尤其陛下喜咸香重辣,于是京城之人争相效仿,如今京城饮食已是大变。”
谢星阑怎么也没想到秦缨能同一个孩子说得这样认真,待用完饭食,秦缨已经和冯昀说到了冯昀读的四书五经上,于良上茶后,二人才停了。
冯昀眼巴巴地看着他,谢星阑便道:“你父亲和你兄长如今都关在金吾卫大牢,你母亲在押送的路上生了病,如今被关在严州府牢,办案的主官是打算等案子定了直接送判决文书过去。”
冯昀语声微哑,“那她可会出事?”
谢星阑道:“严州在文州和京城中段,将你母亲留在那里,应该算是好事,否则路途遥远,反而不利,你先安心,严州那边并未送来你母亲病危的消息。”
冯昀松了口气,却又紧紧攥着膝头袍摆,生怕听到坏消息,“那我表叔呢?还有我父亲和兄长,他们可受了苦?”
谢星阑沉声道:“你表叔被拷问了一夜,受了点轻伤,你父亲和你兄长也差不多,如今都被关押着,金吾卫每日要审问许多犯人,他们被审过一轮后便被抛去一边,如今都无大碍,只要能证明他们与贪墨案无关便可。”
冯昀听到此言,长长地呼出口气,“太好了,在路上我和表叔都担心父亲和兄长受不住金吾卫的重刑,生怕我们还没伸冤,他们先被折磨死了,太好了,若只受了一点轻伤那也没什么,养养就好了……”
冯昀放了心,秦缨眼底却浮起几分暗色,她看着谢星阑,四目相对的瞬间,她便知道谢星阑所言尚有保留,这时谢星阑继续道:“查办你父亲的主官找到了几样证物,因此眼下无法——”
“那些都是假的证物!都是他们栽赃陷害!”
谢星阑话未说完,冯昀便喊起来,谢星阑点头,“你说的不错,但需要去证明,证明那些证物是栽赃陷害,因此还要几日功夫才可见真章。”
冯昀不知查案的繁琐,却见识过金吾卫的嚣张专横,事到如今,除了相信谢星阑,他别无选择,“我明白,我可以等,只要我父亲兄长没有被折磨的奄奄一息,那我们都可以等,总会查清楚,总会还我们家清白的对吗?”
谢星阑道:“能证明是栽赃便可。”
冯昀唇角微抿,犹豫一瞬道:“若是你真能帮我父亲伸冤,我们家当牛做马来报答你。”
谢星阑眸色稍晴,“不是憎恨金吾卫吗?”
冯昀认真道:“但你又与那些人不一样,若你帮我父亲伸冤,便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冯昀眉眼间稚气颇多,此刻却像在替全家许诺那般郑重,谢星阑眼瞳微动,叹道:“你不必如此,我既应了你,自会帮你父亲雪冤。”
冯昀微愣,有些羞惭地垂下眼眸去,他也明白如今只能靠谢星阑,他能在吃食上耍耍性子,却绝不会真的与谢星阑忤逆,但他的小心思,已被谢星阑看得分明。
秦缨安抚道:“这两日你就在此等着,等消息虽煎熬了些,但谢大人一言九鼎,你信他便是。”
冯昀头也不抬,只“嗯”了一声,显然比昨夜乖顺了许多。
说了这半晌,外头淅淅沥沥的小雨已停了,秦缨见天色不早,便问起了白河镇之事,谢星阑先让于良将冯昀带回卧房,而后才道:“找到了长庆班的班主,按照这个班主的说法,我认为万铭不太可能中意丽娘。”
秦缨皱眉,“怎么说?”
谢星阑道:“长庆班的班主说,从前与万铭相好的女子,乃是长庆班最厉害的女伎,那位姑娘不单是空竹上的好手,身手也十分了得,双剑等轻兵器耍的十分厉害,万铭很聪明,会演戏法,更会设计戏法,因此被班主看重,亦自视甚高,当时长庆班有几个姑娘对他有意,但他都看不上,最终与这个最厉害的女伎暗通款曲。”
秦缨顿时明白,“他要选最出挑的女子与他作配?”
“不错。”谢星阑神色凝重道:“他离开长庆班之时,与那姑娘说的是要把她一起带到双喜班去,可谁知他一去不返,还要与那姑娘恩断义绝,那姑娘费尽心思打探了半月,说他移情了旁人,而后便跳了河,结果被长庆班的人救了起来。”
“可查到万铭移情何人吗?”
谢星阑摇头,“旁人不知那姑娘是否查明白,因她只对长庆班的人说万铭极不愿叫人知道她们私交甚密,那时双喜班的名气比长庆班大,但万铭一个男人,就算老家定过亲事,也无法影响他变戏法,那姑娘思来想去,只断定他是心中有了旁人。”
秦缨凝眸,“确是此理,且万铭若喜欢那最打眼最出挑的人,应该对茹娘和流月有意才是,但他喜欢的却是丽娘,会否是他后来转了性?”
“这还不好说。”谢星阑这时道:“不过那位姑娘的家距离京城不远,就在京城和洛州交界的五丈原上,我已派人快马去寻,快则三日,慢则四日,便可得消息。”
秦缨松了口气,“那是最好,我今日去了京畿衙门,后来见时辰尚早,又去了韦尚书府上,只可惜他们父子不在,于是我问了韦夫人——”
秦缨仔细说了一遍京畿衙门和韦府之行,谢星阑疑道:“如此说来,韦尚书的确很看重双喜班,那韦蒙,也的确对茹娘有意?”
秦缨颔首,“韦家位高权重,不知他们的看重,会否引得双喜班内争斗,这一点明日得再去问问玲珑班主,看看她有何说法。”
谢星阑应是,“稍后回府看看谢咏可有所获,三百两银子不翼而飞,必定有个去处,若是双喜班男弟子行凶,多半是与好赌之类的恶习有关,若是女弟子行凶,这银子便难得解释。”
说至此,谢星阑看了眼外头天穹,他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先送你归府。”
秦缨见他领口仍一片濡湿,也知这般久,他和谢坚都是穿着湿衣在此,便婉拒道:“不必送了,你们衣裳还是湿的,早些归府更衣吧,反正有沈珞在,也出不了事——”
“总归不叫人放心。”
谢星阑撂下这话,又唤冯昀出来与秦缨告别,自己则先一步出门备马,秦缨看着他背影蹙眉咕哝,“有何不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