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斋!”
戚蓉想过来却被季青拦住,司宸即刻召出三昧挡在他们身前,脸色一瞬凝重,剑尖直指王松!
祁凤反手去握谢斋的手,旋身之间黄符飞散,她的另一条胳膊在阵阵金光中幻化成半截红色巨蛇,收缩着身子猛地向前攻去!
巨蛇咬住了王松的脖子,将他凌空提起,而她的手掌收的越紧,嵌入那厮颈肉的蛇牙便越深!
谢斋同她面对面站着,脸上一阵莫名的惊愕,祁凤并不在意,一语不发地垂眼去检查他的伤口,却被他伸手打掉。
她愣了愣,转念一想,以为他要自行疗伤,等了许久却丝毫不见灵气流转,便蹙起眉与他对视。
他对她无声的询问视若无睹,反而岔开话题道:“前辈,他快遭不住你这手劲了。”
司宸也在祁凤身后喊:“小师妹,留活口,真的大蛇还没出来呢!”
她这才放了手,那王松方脱困就软倒在地,咳嗽不止,颈间不见有血,牙印变成了两道青紫掐痕,祁凤觑了他一眼,心说凡人之躯,这点苦头都受不住还敢暗算,简直活腻了。
这时,荷花池塘中的水流,无声地急剧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螺旋形水涡,一条鲜红而又分叉的蛇信从水底探出,一伸一缩之间即见鼗鼓少女蓦地从漩涡中心破水而出,九宫八卦牌互相感应的铃音霎时响作一片!
“蓉姑娘!”
众人皆不及反应,以至于血从季青背后如山泉迸溅那般喷涌时,几人方知,原来暗算是朝着戚蓉来的!
戚蓉半转身子,即见舍身挡伤的季青,缓缓倒在自己脚边,素白幕篱上被血溅出点点猩红,她看着对面容貌姣好的少女,耳边“咚”的一声,眼前一阵眩晕,全身便遭了麻痹。
“大师兄!”司宸运起三昧,不顾耳边那如被毒蛇咬到般,叫人身体麻痹的鼗鼓之音,飞身跃起,朝那个少女挥出一记紫薇星斩·日落星沉!
霎时剑聚乌阳,星光稀微,灼热气流将季青与少女之间劈出一道骇人沟壑,金光包裹烈焰咬着少女而去,后者随即被一连逼退数十丈!
少女自墙壁而上,立身于房檐,她始终没有回击,只是一味的防守,司宸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他提剑向前,星斩出,气纵横,金芒四落,将少女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祁凤对王松施了道定身符便赶去季青身旁,将戚蓉唤醒后又低身替季青止血,探得他心脉受损后不由得一惊,伤他至此,可见那魔下手极重。
她眼下顾不得谢斋胸口那点小伤,硬着头皮转头对他道:“你还能不能……”
“可以。”谢斋没等祁凤说完,便蹲下身来,准备输送灵气,而戚蓉却在这时捉住了谢斋的手,似有什么难言之隐般,摇了摇头。
祁凤见此情此景,忍不住眯起眼睛,冷声道:“不管你对师兄有什么意见,可眼下是人命攸关的事!”
戚蓉时常会有自己那一套行事作风,这个可以,那个不行,毫无理由与根据,她不屑于解释,祁凤亦不能理解,但以自己浅薄的认知来看,她认为,戚蓉绝不是因为一点点私怨就会弃人命于不顾的人,何况季青与她那点拌嘴,算什么仇什么怨?
祁凤虽怒火中烧,但终究没有丧失理智,王松无故刺伤谢斋,荷花池塘竟能掩藏九宫牌的互相感应之能,而司宸与那少女缠斗许久,蛇妖也迟迟未现身,这都让她隐约觉着不对劲。
她见戚蓉没有退让的意思,随即运起灵气送入季青体内,谢斋在一边喊她,她权当充耳不闻。
待她暂且将季青心脉护住,便又将人交予那二人,而她火速以其周遭为险,布下黄道玉轮阵,三阶望月,圈起了一块规圆之地,将他们和那王松留于其中。
随后,祁凤独自起身,把随便捡来的小石块用变异符化成了一条鱼,在它眼中放入自己的一抹灵息,接着扔进了池塘中,肉眼观起来不深的塘水,此时却并未在水上激起什么水花。
少女原先受季青的一招,再加上与司宸交手,身体已是不支,但不知为何她却始终不退,不用祁凤出手,她已是插翅难逃,可这自投罗网的行为背后,动机为何,倒是愈发扑朔迷离起来。
此时,水下的石头鱼亦探得了水底别有洞天,原来这荷塘通往一个地下溶洞,洞中五光十色,怪石林立,还有一个清澈见底的湖泊,湖心悬浮着一口朱漆棺,纹饰富丽,色彩鲜艳,与之前那副毫无二致!
只是与此前不同,这时的朱漆棺,棺周黑气缭绕,源源不断的黑气涌入棺内,乍看之下,俨然就是一个纳灵宝器!
石头鱼方凑近,就见棺材里忽地伸出来一只瘦骨嶙峋、布满淡红尸斑的手,僵直的手腕正不停扭动着,骨头发出嘎拉嘎拉的声音,掌中黑气凝聚,那团恶气,非魔非妖,竟是因众多生死别离而产生的怨浊之气!
在修仙者眼中,五浊炽盛、八苦充满的婆娑世界,似乎已是许久以前的事了,人道渺渺,仙道茫茫,或只有亲眼所见、亲身经历,才会清楚地认识到,修行不闻恶浊故,神佛不渡众生苦。
三千世界,恶怨孽情生七苦,造五浊,生、老、病、死、忧悲恼、怨憎会、恩爱别离、所欲不得,人世诸苦所生之气合谓“五浊恶气”。
《修仙异事手抄》记载,苍溪洲地脉灵气昌盛,五浊恶气不容易存世,故需要特别的灵器增强累积其恶性,再通过纳灵器转移至媒介身上。
九宫八卦牌、朱漆棺、地下湖,以及棺中尸体,这一切,怕仅是为了制造一个留存五浊恶气的容器!
“原来这便是他们的目的……”祁凤喃喃自语,定睛一看,又见水中有一浮物忽遭黑气纳入掌中,顷刻之间化作一团血水,顺着手上筋脉淌下。
蓝色光焰如一盏明明灭灭的灯烛,映得湖面翻起阵阵激浪,波纹漫过石头鱼,水刃便从鱼嘴正中,顺着侧线将它活生生割至尾鳍,连同眼珠子也被一分为二。
祁凤不及收回灵息,只在最后的血水之中,得见一股熟悉的的黑红魔气,包裹着一道人影自棺中喷薄而出!
霎时,她只觉喉头一阵腥甜,一丝殷红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她瞪大了眼,抬头看着自荷花池塘破水而出的第二人,难以置信地咬牙道:“竟然是你?!……魔尊伯鸾!”
“祁凤前辈!”谢斋见她受伤,脚下竟控制不住地动了起来。
祁凤没有回头就送出一掌,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想要穿过玉轮阵的人打了回去,冷声高喝道:“不要什么都往前冲!小子,不掂量下自己几斤几两,也好歹要睁开眼看看……挡在你面前的人是谁!”
那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垂着脑袋,萦绕在他周身的滔天魔气被他的肉身吸收干净后,终于露出一张青白瘦削的脸来,细挑眉,柳叶眼,凌厉妩媚,五官精致得如女子般,他无神的眼扫过众人,落到了玉轮阵当中。
祁凤正诧异,他就像风一样略过她身旁,径直破阵而去!
不是……竟然不是!
祁凤睁着眼,不知为何怒从心起,随即召出栖梧回身去追那人。
没想到的是,他竟毫发无伤地突破玉轮阵,而他进入阵后那处,方看了谢斋一眼,祁凤的刀就自他身后扎去!
她力贯刀尖,刀臂绷成了一条直线,生生将他与谢斋隔开,喘息不及,就见对方丝毫不恋战般转身,抓住王松的脖颈将他一把提起,无光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怨恨与不甘。
祁凤虽心有所感,但还是将谢斋等人护在身后,退开了些,静默地看着原先阵中的那二人。
初见那般胆小如鼷、怯声怯气的一个人,在看见这样一个非人非魔的怪物紧紧掐着自己命门时,眼底除却陡然升起的恐惧,竟然还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一只手覆上锁在自己喉间的手,另一只朝着那人的脸伸过去,似乎想要触碰什么、确认什么。
王松红着眼断断续续地哽咽着,终是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琼英,你终于……活过来了!”
没人想到,这五浊恶气造出来的怪物,竟然是林琼英!
“果然……她没骗我……五年……我终是将你等来!”
王松不顾颈间越收越紧的手,似哭似笑地捉住了林琼英的手腕,他的手指在那些淤青和尸斑上流连着不敢触碰,他合上眼,脸色变得越来越痛苦。
司宸的剑未回鞘,擒着少女赶过来时,正好看到这样这一副令人咂舌的画面,他正准备动手,就见林琼英忽而仰面狂笑起来,睁着一双空洞的眼,无情地望着王松,开口讥刺道:“可我是来取你性命的……顾寒青!”
原来从头到尾根本没有王松这个人,他嘴里那个被欺负的同窗是他自己,和林琼英结拜的是他自己,一夜消失的“顾寒青”是他,血案的始作俑者也是他!
“……原来你才是顾寒青!”戚蓉出声打断,跟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样,一边突兀地点起了嫌嫌香,一边火上浇油道:“啧,所以你是当日袖手旁观、事后懊悔不已到,要用五年时间杀尽同窗,来复活这个被你抛弃的、情同手足的兄弟?哈!你个厚颜无耻的懦夫还挺了不起……”
此时,林琼英才开始对周遭事物有所反应,他缓缓地转过头,脖子扭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阴柔的面上凶狠起来,“同窗?他们也配?那群畜生……难道不该死吗?”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浅显易懂的是道理,万般无奈的是经历,祁凤淡然地看着,愈发觉得世间无常,害人不浅。
谢斋却接过他的话,一本正经道:“该死,加害者和旁观者都一样该死,因为甚至没人知道,有朝一日……竟连被害者也同样会变成加害者!”
他顿了顿,若有所思地说道:“老师,同窗,挚友,皆有罪,那生你、养你、教会你正义与善良的父母呢?”
“他们是否对你的煎熬苦痛一无所知?是否即便知道亦无能为力?那样,你可以说他们不爱你,他们有罪吗?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恨他们,随意夺走他们的性命吗?”
谢斋叹出一口气,又缓声道:“冤有头债有主,若原是一身清白的人,如今也这般不分青白的话,那真是要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林琼英或许是被父母二字触动,沉默许久,敛下眼,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谢斋尾音一沉,即见白烟起,四方合,馆内花开花谢,四季流动,烟云相连,红尘倒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