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族兵马如狂风扫过大地,很快就到了山坡下。
贺娄族有三四百之众,而达勃孙也有两百多号人,都是快马弯刀,到得山坡之后,骑兵立时就分开,除了那条通往先灵台的阶梯下面聚集了数百之众,其他各面也都有骑兵围住。
用于祭祀的先灵台,立时被围的水泄不通。
贺娄族是贺骨部的大氏族,达勃虽然不比贺娄族实力雄厚,却也颇有实力。
先灵台上的头领们都是惊恐不已。
贺骨汗此刻已经是面如死灰,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可敦冷冷瞥了贺骨汗一眼,但她此刻已经是虚弱无力,腿上发软,秦逍见她娇躯轻晃,知道她实在竭力支撑,心中爱怜,扶着可敦在祭坛边坐下。
萨满大巫却已经拿了一只水袋子,过来递给可敦。
可敦与她同族,知晓她关心,微点头表示感谢。
“我实在没有想到,贺娄泰竟然会谋反。”可敦饮了一口水,苦笑道:“他年过五旬,一世英名,为何会晚节不保?”
秦逍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贺骨汗,轻声道:“你感染了疾病,所有人都知道你命不久矣。大汗年轻,而且毫无汗王之气,贺骨诸部存有心思,也是理所当然。”
“贺娄泰确实骁勇无比,在部族中威望极高。”可敦道:“也许他是觉得这几年对我忠心耿耿,我对他也是信任有加,等我死后,必然会受到大汗的敌视,所以才会铤而走险,设下阴谋夺取汗位。”
秦逍听她还在为贺娄泰的谋反找理由,心下感慨,知道可敦对于贺娄泰的谋反,显然是难以接受。
他知道草原诸部和中原王朝不同。
中原王朝讲究法统,臣子篡位,往往会被口诛笔伐,但这一套在草原上却行不通。
草原上以强者为尊,即使贺娄泰真的篡夺了汗王之位,也不会像中原王朝那样遭受所有人的唾弃,他只要能够带着贺骨诸部强大起来,依然能够受到诸部的敬畏。
所以草原上发生兵变,那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贺骨先汗归天,可敦能够在那样艰难的局面下依然制衡诸部,可说是十分了不起。
这不但需要极高的威望,而且也要极巧妙的政治手腕,能够让诸部互相制衡,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敦,咱们怎么办?”惊乱之下,终是有人想到可敦,纷纷过来。
大家都知道,贺娄泰勇武过人,而且桀骜不驯,部族之中,真正能够压服贺娄泰的就只有可敦。
眼下先灵台被围困,救兵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感到,只要贺娄泰一声令下,兵士杀上来,众人赤手空拳,根本不可能应对。
可敦见得众人一副慌乱模样,心下冷笑,淡淡道:“你们不用太担心,贺骨诸部的族长吐屯大都在这里,贺娄泰便是再愚蠢,也不可能将你们都杀了。他要是将你们都杀死在这里,诸部视他为敌,他贺娄氏在贺骨也待不下去了,更别说想要做贺骨的汗。”
可敦这番话一说,众人立时醒悟过来。
贺娄泰谋反,目的当然不可能是将诸部头领都诛杀,如果他真敢这样做,很快贺娄氏就会成为贺骨诸部的公敌,最终只能落得灭族的下场。
众人这时候都反应过来,贺娄泰真正的目标,只能是挛鞮可敦和贺骨汗。
于是便有人不动声色向后退,尽可能拉开与挛鞮可敦与贺骨汗的距离。
大家都知道,贺娄泰既然精心谋划,又领兵杀到,以当下的情势看,大局已定。
可敦便是再聪慧,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不可能有扭转局面的可能。
至于贺骨汗,在众人眼中,只是笑柄而已。
这时候如果与这两人靠得太近,很可能会遭受牵累。
只是片刻间,大部分人都已经远远站开,留在可敦身边的人屈指可数。
可敦似乎早就了到这种状况,只是看向秦逍,柔声道:“你是唐人,与贺娄泰没有仇怨,他不会为难你。他的目标是我,你不必卷入进来。”抬头望向天空,轻声道:“我身染疾病,时日无多,能在临死前见到你,也算是死而无憾。”
秦逍也是干脆坐在她身边,道:“莽突告诉我说,这种瘟疫感染过后,一开始会咳嗽,然后身体发烫,全身无力,过上几日就会全身起红斑,待得红斑在身上蔓延后,便会出现呼吸困难的症状。我途中也见过不少感染者,他们的症状和莽突所说的差不多,只是各人的体质不同,时间上也会有所差别。”看着可敦的侧脸,道:“按理来说,你现在应该就已经到了呼吸艰难的阶段,但是我看你脸上并无红斑,而且虽然乏力疲软,却并无呼吸不畅的感觉。”
可敦微微点头,不过这时候也没有心思讨论这些,道:“你带他们先下去吧。他们只需要向贺娄泰臣服,贺娄泰就不会伤害他们。你是贺骨的大英雄,而且贺骨与大唐的商贸还需要你帮忙,贺娄泰即使成为大汗,也需要维持与唐国的贸易。他应该会将你待为上宾。”
“也好。”秦逍颔首道:“你们部族内部的事务,我确实不便卷入其中。”起身道:“事到如今,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你多多保重。”
可敦微点螓首,微笑道:“谢谢你能来!”
秦逍只是笑笑,这才向众头领道:“贺娄泰只是想成为大汗,不会杀你们。愿意臣服贺娄泰的跟我一起下去,向贺娄泰说清楚,不会有性命之危。若是有人愿意陪可敦,可以留在这里。”
贺骨汗看了可敦一眼,向秦逍道:“向日户,我.....我可以不当这个汗,贺娄泰要做汗,我.....我可以让给他,只要他不杀我就好。”
“所以你想丢下可敦,独自偷生?”
“我......!”贺骨汗脸上通红,尴尬无比。
秦逍叹道:“你觉得即使向贺娄泰臣服,让出汗位,他会不会饶你?你到现在连这个都想不明白,确实没有资格当汗!”
他也不多言,甚至没有看可敦,拉上灰布,挡住了面孔,随即向山下走去。
可敦看着秦逍背影,右手动了动,嘴唇也是微张,但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其他人见状,有人立刻跟上,也有人同情地看了可敦一眼,却还是跟随上前,本来先灵台有二百多号人,转瞬之间,大批人都跟着秦逍下山,最后除了萨满大巫和手下那些那些巫师扈从,却只剩下七八人留了下来。
可敦看了几人一眼,道:“你们不必留下,下山活命。”
几人都是摇头,一人道:“可敦一直待我们恩重如山,如果现在抛弃可敦,我们连牲畜都不如。贺娄泰要杀可敦,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
其他人闻言,都是点头。
“想不到向日户竟然也畏惧贺娄泰。”一人苦笑道:“他不是大英雄吗?怎会为了活命抛下可敦?”
“他不是贺骨人,是唐人,而且和贺娄泰没有仇怨,自然不会等死。”边上有人道:“向日户虽然勇猛,但他一个人又怎能对付那么多勇士?”
有人啐了一口,骂道:“什么勇士?他们都是叛军,无耻的叛军!”
可敦却已经缓缓起身,走到了石阶边,居高临下俯瞰。
下面数百骑兵呈扇形堵住了出口,虽然密密麻麻都是人,但可敦还是依稀看到了人群中的贺娄泰。
“我们.....我们真的要死在这里吗?”身后传来贺骨汗的声音,声音发抖:“阿母,我.....我不想死!”
可敦也不回头,淡淡道:“你的父汗虽然不是英明之主,但至少有勇气。如果今日他在这里,绝不会这样没有骨头。”摇头叹道:“也许真是我的错,我对你保护的太好,让你失去了勇气和血性。你如果不想被人嘲笑,就该走下去,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你的胸膛,让你的敌人将刀锋刺入你的心口,这样至少让部族的人知道,他们的汗并不缺少勇气!”
一阵寒风吹来,可敦彩冠下冥罗飘起,显出那张娇媚如狐的俏脸,这张媚而不妖的俏丽面庞上,此刻却是一片冷峻,眉宇间满是坚毅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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