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逍道:“听闻庆王府的人并不是被押赴刑场处决,而是在庆王府内发生了一场屠杀。”
“确实如此。”顾白衣道:“圣后登基之后,立刻就展开了对李氏皇族的血洗。靖王府首当其冲,不过要说起夏侯家血洗皇族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铲除庆王爷。”
“因为庆王爷只要活着,就是皇位最大的威胁者。”
顾白衣点头道:“正是。先帝驾崩,麝月只是公主,而且年纪幼小,如果不是夏侯上位,恐怕庆王爷就是最合适坐上皇位的人选。当时满朝文武,至少半数以上都是这样的心思。这其中固然有些人是为了投注在庆王府身上,希望庆王爷登基之后能够鸡犬升天。但很多都是老成持重的朝中重臣,都觉得当时如果庆王登基,对大唐其实最为有利。”
秦逍道:“其实这倒也没有错。麝月虽然是先帝血脉,但毕竟是女子,而且当时年纪幼小,当时让一个小公主登基,确实无法服众。而且小公主当时也不具备治理帝国的才干,要想坐稳皇位,必然会借助圣后之力,也就自然而然会让外戚坐大,最终甚至会成为夏侯手中的傀儡,于国无利。”顿了一下,才继续道:“相比而言,庆王爷当时正值壮年,又才干出众,同样拥有皇族血统,更得到许多人的拥戴,他如果登基,很可能会顺应天下民心。”
“但最终登上皇位的是夏侯圣后。”顾白衣道:“圣后得权,首要的事情自然是铲除对皇位威胁最大的庆王爷。只不过庆王爷也着实是了不得的人物。当年虽然与先帝有过皇储之争,但后来眼见无望,就主动向先帝示好,不但再不与朝中官员有任何往来,而且将手中的所有权力都交还给了朝廷。先帝是宽厚人,庆王爷既然如此懂事,他也就不会再与庆王爷为难。”
“能够知进退,庆王爷确实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秦逍见顾白衣杯中茶已经凉下来,起身也给顾白衣重新倒上热茶,道:“这样的人物,圣后登基之后想要铲除他,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顾白衣点头道:“庆王府与靖王府不同。靖王死后,靖王府没有独当一面的人物......!”说到这里,摇头叹道:“其实靖王当时就算活着,恐怕也无力回天。想要找靖王府的把柄和罪证,实在太容易。而庆王爷何等人物,要找到庆王府的罪证继而下手,那还真不容易。”
“所以夏侯家精心设计了一场阴谋。”秦逍道:“我听说庆王府的罪证,是在庆王刺杀之后才被找出来。”
顾白衣道:“庆王是在一天夜里被刺死在书房。被刺过后,就在当夜,刑部就接到了报案,立刻赶到了庆王府调查。”淡然一笑,道:“这其实就存在破绽。庆王被刺,据说当时庆王府并没有对外张扬,而且封锁了王府,在府内搜找刺客的下落。按理来说,当时庆王府封锁了消息,不可能被刑部知道。但刑部却能迅速派出大批人手赶到,那么到底是何人去报案?”
“也许并无人报案,而是刑部当天晚上已经做好了准备。”秦逍道。
顾白衣道:“时候的种种迹象表明,应该就是如此了。庆王被刺,死在书房,刑部也就名正言顺地在现场调查。书房被刑部搜了又搜,几乎是掘地三尺,最终在书房内发现了大量的信函。这些信函也就成了庆王府造反的罪证。”
庆王府之难,秦逍在蓬莱岛的时候,是听影姨仔细说过,大概了解情况。
“那些与朝中官员密谋造反的信件,自然都是刑部事先准备好的。以庆王之精明,如果那些信件是真,又怎会保留下来?即使保留,也不应该收藏在书房中。”秦逍叹道:“刑部这一手很高明,既可利用这些信件诛灭庆王府,亦可牵连到那些不服夏侯的朝臣,一箭双雕。”
顾白衣道:“庆王虽然多年不与朝臣来往,但府中却还有些门客。庆王被刺,庆王府大难临头,那些门客倒也忠诚,没有树倒猢狲散,反倒是拼死保护王府。也正因为庆王府上下觉得庆王是被污蔑,所以并没有屈服,府中门客和护卫抵抗到底。当时不但刑部出动了人手,还调动了其他兵马围剿庆王府,其中甚至有紫衣监的人。不过当时紫衣监尚在筹建之中,那都是夏侯的心腹太监。”
“大哥,庆王的子嗣,是否全都被害?”
秦逍当初在蓬莱岛之时,已经从朱雀口中知道庆王有二子二女,除了幼女洛月被朱雀所救,其他三名子嗣都在那一夜被害。
洛月是庆王府郡主的事情,非比寻常,秦逍没有对其他任何人提及过。
虽然顾白衣是他极为信任之人,但洛月的真实身份,秦逍此前也一直没有主动透露。
此时这般询问,其实他倒是想知道书院是否知道这其中的隐情。
夫子一直坐镇京都,情报也一直十分灵通。
当年道尊躲在京都疗伤,派出朱雀暗中监视庆王府那边的动静,在庆王府遭遇大祸的那一夜,朱雀救出洛月,那么东极天斋当时卷入其中,书院是否知情?
顾白衣是书院大弟子,如果书院知道洛月被东极天斋所救,那么这位书院大弟子是否也知晓?
顾白衣却是平静道:“那些涉及谋反的信件被刑部呈入宫中,庆王府立时就被包围起来,那是连一条狗也走不出王府。只用了两天时间,宫中就颁布诏书,定了庆王谋反大罪。刑部派人去抓捕庆王家眷,本是要先行下狱,然后按照靖王府的法子押赴刑场处决。只是宫里没有想到,庆王府却是力拼到底。那一夜庆王府遭受屠戮,尸首遍布王府之内,血流成河。庆王府被屠杀之前,刑部应该是得到了宫里的授意,屠杀之后,将府中所有的尸首堆放在一起,一把火都烧了。”顿了一下,才道:“庆王的子嗣,应该都在其中。”
“大哥为何会确定都会在其中?”秦逍听顾白衣之言,心想看来顾白衣并不知道洛月被朱雀所救。
顾白衣道:“道理很简单,夏侯一族血洗皇族,肯定是要斩草除根,绝不可能让任何有法理传续的皇族中人活下去。以法统来说,有染指大唐皇位可能的皇族中人,便是玄宗皇帝的子嗣。玄宗皇帝一生有四位皇子,三位公主。当年那场血洗,三位公主和下嫁的驸马家族,自然都是被诛杀干净。而四位皇子中,先帝膝下只有两位公主,那也都是夏侯圣后所出,所以能留得性命。二皇子早夭,这一脉自然不存在。皇三子靖王一脉在众目睽睽之下俱被处决,自然也是断绝。最后诛灭的便是皇四子庆王一脉,而这更是重中之重。夏侯家既然对庆王一脉动手,自然是鸡犬不留,不可能让一个活口留下去。”
“大哥言之有理。”秦逍道:“所以刑部焚烧那些尸首之前,肯定是确定了庆王一脉的子嗣都在其中。”
顾白衣道:“当年卢俊忠就是依靠血洗李氏皇族才平步青云。此人凶残至极,却又狡猾多端。诛灭庆王府,他比谁都清楚其中的干系重大,只要有漏网之鱼,他肯定不可能放过。如果那夜没能确定庆王的子嗣全都被杀,刑部不会就此罢手,宫里肯定也不会罢手。但那夜过后,无论是宫里还是刑部,包括新设立的紫衣监,都不曾再有追查庆王一脉的动作,这就表明他们是确定庆王一脉断绝。”
秦逍微点头,想到朱雀说过,当夜王府之内血流成河,一片混乱,朱雀救出洛月,却将洛月的衣衫套到了一名被害的小侍女身上。
洛月是王府内眷,认识的人肯定不多,现在看来,刑部后来确定身份,应该是因为那小侍女穿着小郡主的衣衫,所以误以为小侍女便是洛月,也因此才以为庆王一脉彻底断绝。
如果按照这些情报,那么玄宗皇帝的嫡系血脉,除了麝月和长宁,就只剩下洛月。
两位公主和一名郡主是李氏皇族仅存的成员。
但秦逍知道,这两位公主和一名郡主,肯定都不可能是大先生。
如今秦逍和顾白衣都确信大先生是玄宗血脉,但硕果仅存的三名成员却又不可能是大先生,如此这种判断就出现自相矛盾的情况。
“大哥,书院情报灵通,当铺出现有多久了?”
顾白衣道:“也快二十年了。据我所知,当铺开始在江湖上崭露头角,是夏侯登基四年之后,这样算下来,当铺出现至今,也有十六七年了。”
“如果大先生是皇族中人,那么就是在皇族被血洗四年后就开始在江湖上出现。”秦逍缓缓道:“这四年中,大先生一边隐姓埋名自保,一边暗中筹备。当时麝月公主也就十四五岁,而且一直在宫内,长宁公主年纪更小,即使她们聪慧无比,却也没有机会在江湖上活动,在朝中更不可能形成势力,所以根本不可能在民间创建当铺。”
顾白衣点头道:“其实这两位公主是大先生的可能完全可以排除。”
秦逍心想不但这两人可以排除,洛月当时比麝月更年幼,而且一直待在蓬莱岛隐姓埋名,更不可能是大先生。
“玄宗皇帝有四位皇子,三位公主。”秦逍若有所思,眉头紧锁,缓缓道:“这七人之中,庆王爷是最后一个蒙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