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雷光纵贯的刹那,无论是相隔不远的卓力格图,还是远处观望的其他人,都只觉眼前一花,有着刹那间的失神。
待得反应过来,就见得血洒长空,怒目圆睁的头颅被狂风吹上高空。
这一刹,除却暴退的卓力格图之外,南郊内外一片死寂。
不要说观战的一众高手,便是身死魂飞起的乔山虎,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我,死了……”
常人不可见的废墟之上,身形模糊的乔山虎神情恍惚,呆呆的看着自己飞起、落地的头颅,陷入深深的沉寂。
一个念头,超过了他对于生死的不甘与恐惧,那就是……
“我怎么死的?!”
不知道!
不止是乔山虎不知道,被映身打的怒吼连连,血流如柱的澹台灭也不知道。
只有见势不妙,立即折身的卓力格图,于那刹那间,看到了一角。
“退!”
在澹台灭乃至更多人错愕惊怒的目光中,手持巨斧,魁梧如熊罴般的卓力格图疯狂遁逃。
见势不妙,拔腿就走。
这尊曾经的金帐王庭之主,展现出了惊人的决断,额头,冷汗也不住的渗出。
那一刹那,他极目望去,隐隐间,看到了乔山虎被杀的一幕。
那一抹雷光缭绕之下,那身着王服的刀客,闲庭信步一般跨出,随意的拨开了气流、掌力、真罡。
轻描淡写的一刀,就斩下了那头武功比之自己更胜一筹的乔老虎的人头!
没有丝毫反抗能力!
他甚至不知杀掉乔山虎的是什么手段,却无比清楚,这一刀若是斩向自己,那也绝无任何避让之可能。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数年前还只能在一旁观战,并不被他看在眼中的小子会有如此可怖的进步。
而更让他无法淡定的是,其人似乎……
“他,难道没有受伤?!”
“卓力格图!”
一口逆血喷出,澹台灭眼珠都似被鲜血染红,他怒吼着被映身一拳锤上高空。
扫过卓力格图遁逃的身影,他纵有再大的不甘,也只得怒吼一声,欲借力而逃。
可就在这时,他余光扫过,却见得灰尘中雷光散去,那杨狱在一刀斩杀了乔山虎之后,竟大口咳出污血,身形踉跄。
虽仅是余光一扫,可他的眼力何其之好?
隐隐间,看到了那几乎要撕破其人皮膜的赤血莲花烙印……
那是舍身印,在暴动!
“他,撑不住了!”
一念转动之间,澹台灭的眼神变得凶戾无比,本欲借力倒退,可此刻却硬生生止住。
“错过今日,我等再无杀他之机会!”
“他,已力尽了!”
一声怒吼划破长空,澹台灭甚至未有时间去看卓力格图的反应。
他强撑着那映身一拳,燃血催起,周身黑雾扩散,似有巨狼之影在身后浮现,神通催发。
嗜血,是他身怀的第二门神通,得自他从极光山中寻得的神种。
而这门神通,亦是他最大的底牌。
常人重伤,必会战力大损,纵然是张玄霸这般的凶人,也不会例外。
而他在这门神通之下,却是越受伤,越狂暴!
轰!
身后,映身再起四象拳,澹台灭却恍若未觉,哪怕鲜血横流,也不在乎。
眼中,只有那在废墟中拄刀而立,似已力尽的杨狱。
“澹台!”
几个刹那,卓力格图已然遁出十里之地,身后的怒吼,他自然听到。
只是……
“他,真個力尽了吗?”
卓力格图脚下一顿,却猛然想起了当年。
七杀山下的张玄霸,似乎也说过这种话,然后……
轰!
一声巨响,打断了卓力格图的念头,他猛然回头,就见得烟尘滚滚间,熟悉的人头、粘稠的污血,连同澹台灭不甘的怒吼一并被风吹上高空。
砰!
冷酷而暴戾的雷光一闪而逝,其下,是那脸色越发苍白,七窍血流不止的杨狱。
双手拄刀,才勉力支撑着自己不倒下,伤势似乎已严重到了极点。
“噗!”
一口黑血吐出,杨狱身形晃了几晃,没有理会澹台灭那飞起又落地的人头。
他连咳数声,声音追上了卓力格图:
“他说得对,杨某,真个力竭了……”
“……”
淡淡的声音在耳畔回荡的刹那,卓力格图‘激灵灵’打了个冷颤,速度更快数分。
几个起伏而已,已出得数十里之外,只有浑厚冷漠的声音回荡在大风中:
“此次,是我等小觑了你,可下次再见之时……”
呼!
冷风吹过,诺大的南郊已是一片死寂。
那头,林道人也拿下了那两个手无寸铁的十都主。
遭神通反噬,这两大十都主,几乎没有能反抗,倒的比澹台灭都快。
前后不过盏茶时间,来袭的四大武圣,已三死一逃!
三尊武圣,陨落在眼前!
见得这一幕,莫说秦厉虎等一众大宗师,纵然是远处观战的姜侠子、燕龙行,也不由心头一寒。
这,根本不是势均力敌的厮杀,更像是早有预谋的屠杀!
四大武圣,两大十都主,加之一尊箭术大成的神箭手,七人联手,三人正面,一人伏杀,两人远处以神通对敌,一个于高处以箭术牵制!
这样的杀局,他们自问,若无法器在身,也绝无可能幸免。
而更为可怖的是,令四大武圣三死一伤的那位,交战之前就已是重伤垂死之身!
但最让他不可接受的,还是那两个出招就跪的十都主……
‘真真是,十都之耻……’
姜侠子的心思,也转到了一起,纵然早知没有杀伐神通的十都主可能不如武圣。
可败得如此草率,还是让同为十都主的两人无法接受……
“天下第一……”
远远驻足,没有上前的五龙生不由得喃喃一声,望着那拄刀而立,伤势极重的身影,他心中震动,又觉匪夷所思。
他拒绝了那本‘人仙之基’,可也不认为身中舍身印的杨狱可以逃过此劫。
而令他匪夷所思的,不止是杨狱杀穿了七人的围杀,更是……
“比起当日,他的武功居然又有了极大的长进?!”
震惊。
无法理解的不止是他一个人,相距他不远的程一元,也在不自觉中扯掉了自己的胡子。
“无敌了,无敌了……”
程一元神情有着刹那的恍惚。
他可不是应邀而来,与西北张氏一脉牵扯极深的他,本就不在邀请名单之中。
此来,未尝没有看热闹的心思。
毕竟,一尊有望武道极巅的人杰的院落,足可令任何人为之心动。
却没想到,他在身中舍身印的极端劣势之下,竟还能反杀?!
呼呼~
南郊之上,寒风更急,那是被几人交手的余波排出的气流再逆回。
望着那消散的硝烟与血迹,来自诸道诸州府的高手们,尽皆沉默了。
一时之间,竟然连后退放出翎鹰的胆量都无了。
那可是武圣啊!
三尊武圣!
除却近四百年外,放在古时的任何时代,都是可称雄一世的强人!
此刻,却死得如此轻易……
“死了,都死了!”
“卓力格图,你……”
“恨啊!恨啊!”
“败,败了!”
比之所有人都要激动的,是常人不可见,废墟之上,飘荡于风中的三道孤魂。
他们彼此对视,苦涩、不甘却又震惊。
如他们这般地位的高手,自然知晓天变之前,百鬼夜行、日行之事。
却又怎么会料到,自己居然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这风,好冷……”
三道孤魂都十分之孱弱,尤其是乔山虎与澹台灭,被雷光波及,魂魄都有些模糊。
宁无求也没好多少,他的魂体倒较为凝练,可他死的过于痛苦,在风中嘶吼了许久,方才怨毒的看向废墟之中:
“杨狱,杨狱!”
“大胆孤魂,怎敢直呼老爷的名讳?!”
陡然间,虚空传出惊雷也似的训斥。
一抹黑雾翻涌而出,如浪如潮般将还未来得及适应魂体之身的三人席卷在内。
雾气中,鬼婴青紫色的脸上露出纠结与贪婪,口水不住的滴落:
“真香啊!”
……
“呼!”
口鼻间尽是血腥的味道,那是舍身印近一步侵蚀自身的味道,这是比他预想之中还要严重的伤势。
仅仅是催发了两次天雷变,他已有种自身将要支离破碎的恐怖错觉。
按理说,这样的伤势,纵然是武圣之躯,也绝抵御不住,但杨狱一口浊气吐出,居然维持住了气血不坠。
澹台灭未有看错,他的确是力尽了那么一瞬,而他,确实也有再发一刀之力。
而这一切,则在于他得自怜生老母的第二条命数。
【第七定根法:生死一线取一线,定根不散,可容纳百般创伤,延命之法】
怜生老母,不愧是三千年来道术第一人,其修持至大成的一十二门道术,无不是个中极品。
还之彼身不说,这门第七定根法,同样是极为厉害。
宁无求身死的那一瞬间,以通幽窥探四野,未见预想之中的来人踪迹后,他正是施展了此门道术。
这门道术,不但抗住了舍身印,更承受了两次强催天雷变的反噬,甚至无视了乔山虎的雄浑掌力。
“可惜,只能延后,不能彻底消弭伤势,好在,那卓力格图,与我预想的一般无二……”
望着卓力格图远去的背影,杨狱紧绷的气息,方才平缓下来。
这一幕,他并不意外。
卓力格图等人身上,全带着一类秘宝,是为了防备他以命还命,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隔绝气息,令他无法锁定几人的方位。
可惜,通幽之下,无所遁形,几人的秘宝,还未能抵御通幽催发的生死簿。
让他看到了几人之中,最大的破绽。
卓立格图。
这位曾经的金帐王庭之主,出身天狼八大部落,天潢贵胄,更得黑山老妖青睐,晋位武圣,做了数十年金帐王庭之主。
其人天赋自不必多说,武功也十分之霸道,有着老妖那‘三阴戮妖刀’的影子。
可惜,多年养尊处优下,到底比之其余几人少了几分决绝,哪怕是服用虎狼丹晋升武圣的澹台灭,比之其人,也更为果决。
因而,杨狱第二刀斩的是澹台灭。
“再催发两次天雷变,第七定根法,也无法维持我的伤势,立刻就要血肉崩碎成泥……”
待得杨狱收回目光,已有人抢在吴长白等人之前,提剑护持而来。
“以多欺少,真真鼠辈也!”
把剑柄捏的咔咔作响,于道人义愤填膺,血色上脸,一副主辱臣死的决绝模样。
“……”
“……”
见得这一幕,懂他的不懂他的,都沉默了。
“这老家伙……”
吴长白满眼鄙夷。
天下间的大宗师,他多还是心怀敬意的,唯有这老货,他是真个瞧不上。
“余先生去追杀那什么夷龙去了,你去助他一臂之力。”
并未掩饰自己的疲惫与虚弱,杨狱擦去眼角之血,淡淡发令。
“是!”
于道人肃然应下,转身就已离开。
大战起时,他距离此间最远,却也正好看到了那从天跌落的神箭手……
“难怪你早就开始布置祭天坛,难怪你不召回王牧之……”
随手将死狗也似的万疆丢给秦厉虎,林道人也难掩震动,心中却不免提起几分警惕来。
这小子,可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莽,似乎是早就布好了陷阱等着这伙人……
“塞外异动,他是自己不回来……”
只说了一句话,杨狱嘴角就又有血液流出,状态比之之前更差了许多。
“你这伤,这般严重,你可还有余力?”
林道人都不知如何去说了。
杨狱此刻的伤势之严重,还要超过三十年前他夜探大衍山所受之伤势。
却还敢与武圣搏杀……
“还留着一些,可惜,那老妖未亲自前来……”
瞥了一眼地上死狗也似的两尊十都主,在那万疆身上,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百毒金蚕蛊,这老家伙身上有一窝……
“那卓力格图……”
林道人微震长剑。
“他所去的方向,启道光等了多时,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擦去嘴角的血迹,微整衣冠,杨狱踏上王辇,在一众惊魂未定的兵民的拥簇之下,回城。
今日,不止是称王之日,
更是他的大婚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