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当!
当!
悬空山巅,铜钟连响一十八声。
“恭贺掌教,登临十都!”
“恭贺掌教,登临十都!”
“恭贺……”
……
钟声回荡之间,广场之上,一众道人纷纷稽首,高声祝贺。
束发于冠,着羽衣鹤氅,环抱拂尘,背负七劫神剑,陆青亭缓步缓步走进山门。
于一众门人弟子,师兄弟乃至于师叔伯的祝贺声中,走进大殿,拜祭诸位祖师。八壹中文網
一次死关,他闭了十九年之久,终是于法则之海中寻到了晋升的契机,晋升‘天马’位阶,功成十都。
逐一拜祭过历代祖师,陆青亭的脚步一顿,眼前,是鱼白眉的灵位。
“师叔祖,弟子终是不负重托……”
陆青亭默然而立。
他的身后,几个道人正自沉声汇报着他闭关的这二十年间,天下的风云变幻。
“……十八年前,方寸仙山被雾气笼罩,之后再无人进出……”
“龙渊道,裕凤仙晋升武圣,疑似同日晋升十都……”
“西北道大将军秦厉虎,疑似得了道果,虽仍未成就武圣,军阵之势,却足可匹敌武圣……”
“昔年的龙渊三杰,魏正先,疑似得了道果,未走十都之路,以之成就武圣……”
“烂柯寺的怀空疑似成就武圣,此外,那位曾取代他成为佛子的素明,好似功成珈蓝……”
……
二十年,风起云涌,塞外、关内、四海群岛,都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天灾、魔魅、道鬼……
曾经只有寥寥一些人知晓的隐秘,如今也早已彻底传播开来。
二十年间,天下只出了三尊武圣,而疑似晋升的十都主,却多达十一人。
侥幸得了道果,成为神通主的幸运儿,更比之往年多出不少,其中大部分,来自于方寸仙山。
“武圣啊……”
陆青亭默然。
纵然是得了鱼白眉三百年修持的精纯真气,他仍是未能跨入武圣之门,仅成十都……
“掌教,这是二十年前,自西北道来的一封密信,乃那位西北王手书,只允许您一人观看……”
这时,两个道人才似想起什么,递上一封手书。
“那时您闭了死关,师伯们担忧坏了您的修持,不敢给您……”
陆青亭伸手接过,神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掌教?”
见他神色变化,几個道人心头都不由得一紧。
“无事,不过是一封请柬而已。”
陆青亭收起了信筏,神色微妙且复杂。
“啊?请柬?”
“观战的请柬……”
陆青亭长出一口气:
“幸好,幸好,若是再迟一些,只怕就要错过了……”
……
……
不止陆青亭,亦或悬空山。
方寸山之战,早已在一封封请柬的发送之下,传遍了大江南北,四海群岛的诸多大势力。
陆青亭接到请柬之时,偏远之处的诸多高手,早已行路数年,出得塞外。
而如烂柯寺、铸剑山庄等等势力的高手,更是早已汇聚在方寸山下。
……
……
薛地龙身陨之后,杨狱便再没有大动干戈,反而镇之以静,除却去诸路军营走过一遭外,绝大多数的时间,只在皇宫之中静坐修持。
但即便如此,他入城之后的第二日,也已有着诸多大小家族举家逃离。
更多的,则是汇聚在皇城之外,一次次的递着拜帖。
皇宫之外,人潮涌动。
姜侠子生平第一次受到如此多人的追捧,也觉头大如斗。
他相信,只要他点头答应将拜帖交上去,转头就能坐拥万贯家财,妾娶千房……
“福生无量天尊……”
从一群莺莺燕燕之中挤出来,姜侠子几乎兜裆布都被扯了下来,冷汗直流。
十都也是血肉之身……
“这是要贫道破戒啊……”
连诵着道号,姜侠子都有些哆嗦,再不敢靠近这群莺莺燕燕,袖袍遮面,跑进了皇城之中。
前后不过月余时间,皇城之中,已不是之前的冷清。
除却姜侠子按照名单上招揽的诸多官吏之外,也有不少之前侥幸从薛地龙血祭之中生还下来的宫女太监。
这些别无其他生计的前朝遗留,在杨狱的默许之下,最终还是回到了皇宫之中。
只是没有了要伺候的主子,反而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唳~
突然,一声高亢的鹰啼响彻高空,一道金线破开云雾,向着皇城之中俯冲而来。
“嗯?”
姜侠子心头一跳:
“王爷他要走了?”
这念头一闪,姜侠子顿时也忍不住了,三步并做两步,就向着皇宫东南冲去。
……
……
皇宫东南,那一座道观之内,杨狱盘膝而坐,把玩着那枚魔影所化的血珠。
那一面得自水晶宫中,上刻有‘两界无间大神通’的石碑,在他面前摆放着。
半年里,除却日常修持之外,他绝大多数的时间,都用在堪破这面石碑之上。
只是……
“纵是三枚道果的极道位阶,也只能容纳六门神通,这门大神通术,只怕暂时学不到……”
杨狱心中自语。
这面石碑,介于道与法之间,有缘者可自其上学得大神通术两界无间,而若无缘,也可等其积蓄足够,就可施展。
然而,这两项,他此刻全然做不到。
除非……
“十都……”
感应着暴食之鼎内异常活跃的三大道果,以及法则之海中熠熠生辉的命图,杨狱微微皱眉。
暴食之鼎内,那八九玄功造诣所化之明镜之上,映彻出他的面容。
一团如云的黑气,自眉心升腾,几欲盖顶……
这是来自于陆沉的杀机。
只是,如今阻碍他晋升十都的最大阻碍,已经不是陆沉的威胁,
而是来自龙渊道的那封急书……
‘都会死……’
唳~
一声鹰啼响彻,苍鹰俯冲而下,层层气爆于空中炸开如莲。
呼~
余景一跃而下,落于道观之前。
“王爷。”
长出一口气,吐出半年的颠簸,余景微微躬身,执礼甚恭。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
杨狱起身相迎。
“礼不可废。”
余景摇摇头。
“随你吧。”
杨狱摇头。
西北道的新学推动已近四十年,两代人过去,风貌已与当年不同,但老一辈,终归是很难接受。
余景算是其中较为开明的,可也显得观念陈旧。
“你的心思,诸位臣工皆知,可您太急了……”
没有叙旧,一拜之后,余景就是一叹:
“旧臣也罢,诸大小世家,也并非全不可用,您是否再考虑一二?”
这不止是他一人的想法,也是西北王府全部臣工的心思。
一十八年,打下八道,二十七州之地,这太快太快,快到了根本西北道臣工都无力掌控的地步。
因为诸道旧有的大臣,世家门阀,几乎全被裁撤,打散……
这就导致,西北道取天下的途中,不但没有助力,反而面临着无比巨大的阻力。
明面上,自无人敢反抗,大军过处,几无抵抗,可暗地里的还争斗却无比的激烈……
“口子不能开。”
杨狱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新学入仕,于村镇至府县,层层选拔,绝不容擅开口子,否则四十年努力,一朝白费!”
何为世家?
数百上千年的世家传承至今,早已不是一家一户那般简单,盘根错节,家家联姻,互相抱团,早已是一个整体。
他连麟龙王、龙渊王府牧守一方都不会同意,自然更不会为这些所谓的大小世家的‘贤才’开这个口子。
“封妻荫子,乃是人之天性,世家,以前有,现在有,未来,还会有,您又何必?”
余景苦笑。
“至少,不是这批人。”
杨狱的态度很明确:
“彼辈受天下富贵,长达数百年,乱象一生,则投效异族,剃发易服,反戈而击……”
杨狱冷笑。
王牧之以分光化影所见之未来,是血流成河,尸山血海,可造成这一切的,并不是黑山老妖一人。
更多的,反而是这些关内的大家门阀。
大明在时,这些人鱼肉乡里,富贵几百年,塞外入侵,则带头反杀入关,镇压同胞,再享几百年富贵。
塞外崩散,则想着投效于他,再享富贵?
两世为人,他何尝不知世家无法根除,但他绝不可能任由这一批人,心想事成。
改旗易帜,再易帜就能永享富贵?
至少在他这里,没有这个道理!
“唉……”
余景沉默了,许久才道:
“您之所以加快步伐,是要在与陆沉决战之前,扫清后患,这说明,
您对那一战,也无把握吧?”
这番话,余景在路上想了许久,可此时说出,心头仍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那,若您不在了……”
“我是人非神,做不到事必成,战必胜!
然而,战或胜,或败,事或成,或不成,我皆可接受,力尽而为,心中无愧!”
似有狂风吹过,杨狱长身而起,跨步间已登空百丈,苍鹰俯冲而托其身:
“知难则退,不是杨狱!”
唳!
苍鹰展翅。
“王爷,等等我!”
姜侠子匆匆而来,提着生死不知的白海龙君一跃而起,亦上鹰背。
呼呼~
望着绝尘而去的苍鹰,空荡荡的广场之上,余景沉默良久,方才自语:
“力尽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