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南鹤楼的老板向宏光。
向宏光中等身材,穿了一身长袍,外面罩着马褂,胸前挂着金色的怀表。
向宏光先是看眼狼藉的厨房,紧接着就沉了脸:“钱师傅,听说那家新开的小饭店日日爆满,抢了我们南鹤楼不少生意。”
钱江见到此人,如临大敌,立刻恭敬的迎了出来。
见到他这副邋遢的样子,向宏光眉头直皱,“你不赶紧想办法,还灰头土脸的窝在这里做什么?你不是信誓旦旦的保证过,明年的食神大赛一定会为南鹤楼挂上“天下第一楼”的牌匾吗?”
“老板别生气,我说到一定做到。”钱江赔着笑脸,“一个小饭店而已,不足为惧。”
“不足为惧?若是真的如此,他们店里的客人都是哪来的?我听说,连我们店里的老客都去了梅竹饭店,吃过之后还赞不绝口。”
钱江解释道:“他们不过是做了两道招牌菜,这些人没有吃过,去尝了个鲜。人都有好奇之心,但这份好奇心一旦被满足了,就不会再去了。”
“他们会做的菜,你不会?”向宏光怒气爆增,“你不是自称直州三省厨艺第一吗?两道招牌菜对你来说,何难之有?”
钱江只能说道:“确实没什么难的。”
“既然如此,明天就挂个招牌,他们能卖的菜,我们为什么不能卖?你要让所有人知道,梅竹饭店不是特殊的,他能做到的,我们也一样能做到。”
向宏光冷睨着钱江:“我花了这么多钱培养你,不是让你吃白饭的。你说研究新菜,到现在也没有给我一个满意的菜单,却让别人抢先一步。钱江,你要知道,直州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厨师,只要我肯花钱,这个位置,有的是人能坐。”
钱江听了,当即吓得脸色发白,“向老板,您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
“几天?你想让南鹤楼的客人都被抢光吗?”向宏光大怒:“明天,明天我要在这里看到和梅竹饭店一模一样的菜品,不然,你就收拾铺盖给我滚蛋。”
向宏光根本不给钱江解释的机会,拂袖而去。
“师父。”张龙急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钱江,“师父。”
钱江面如死灰。
他还没有把这道菜研究透,怎么能挂牌出售,不然经过比较就能分出熟高熟低,这样做是自打脸面,是砸招牌的蠢招。
可是向宏光那人又是说一不二的,若是他明天不弄出这道菜,他真的会把他赶出荣城。
怎么办,怎么办?
要让他把万宝喜抓过来逼问吗,以万宝喜那忠心耿耿的个性,就算把他弄死,他也不会说。
他能效忠松江楼,就能效忠梅竹饭店。
对了,梅竹饭店,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梅竹饭店,只要梅竹饭店不在了,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钱江的眼中迸射出一道阴狠的光芒,他已经被逼到了绝路,想要化险为夷,就需要险中求胜。
人不狠,站不稳,他已经弄掉了一个洛中怀,还差一个梅竹饭店吗?
钱江想到此,心头之前的阴霾也一扫而空,他把张龙叫到近前,低声吩咐了几句。
张龙的表情很精彩,他明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办法,但他除了服从只能服从。
他没有本事反抗钱江,就像钱江没有本事反抗向宏光一样。
~
梅竹饭店今天的生意很好,晚上结账的时候,饭店已经盈利三天了。
饭店盈利,大家都很高兴,而且随着客人增多,口碑也在一点点向外扩散,用不了多久,饭店的生意就能更上一层楼。
关店后,闻溪要留在后面的小院,万师傅不太放心,临走时把门窗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又对着河柱千叮万嘱,让他睡觉不要太死,随时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万师傅把一切安排妥当后,这才回家去了。
夜晚的灯红酒绿不属于西城大街,到了九点钟,这条街上已经没有饭店营业了。
一辆汽车从西城大街的一侧缓缓驶过,坐在车里的男子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窗外的光影掠过,军服上的纽扣发出冷逸的光泽。
“督军。”祈五小心的问道:“是让府里备饭,还是去海上饭店。”
海上饭店是一家开在海边的娱乐场所,只在晚上九点之后营业。
有餐厅,有舞厅,还有赌场,是一个在荣城家喻户晓的销金窟。
季棠渊朝窗外看了一眼,灯光从街边的路标上一掠而过,西城大街几个字迅速黯淡了下去。
“我家在西城大街上开了一家饭店,叫梅竹饭店。”
他的耳边突然响起她清脆的嗓音,她说话时,眼角亮晶晶的,好似镶了珍珠。
“停车。”
司机急忙踩了一脚油门,熟练的将车停在了路边。
祈五问:“督军,有什么吩咐。”
他突然把车叫停,一定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
“想吃闻小姐做的面了。”季棠渊的目光透过车窗向后看去,车子刚开出西城大街没多远,“我记得她家的饭店就开在这里。”
祈五心想,西城大街可不是十里洋场,这里都是正规的饭店,晚上八点左右就已经歇业了。
现在去西城大街,怕是没有店铺会开门,闻小姐家的饭店也早就关门了吧。
但是季棠渊想吃面,祈五就一定会想办法。
如果闻小姐家的饭店关门,他不介意去洛家把闻小姐接出来。
司机将车开回西城大街,如同所料的一般,此时这里已经一片昏暗,高低林立的店铺纷纷打烊。
祈五怕不安全,他和司机一左一右的跟在了季棠渊身后,手里的枪已经上膛。
梅竹饭店太不起眼,夹在一家蛋糕店和茶馆的中间,如果不是那个招牌有点醒目,差点就从它的身边走过了。
“督军,饭店已经关门了。”
这是早就预料的结果,季棠渊大概只想下来走一走,透透气。
季棠渊停下来,借着月光打量着面前的小饭店。
的确是个很小的门头,但招牌做得十分好看。
梅竹饭店,小丫头好像说过,这个名字是她取的。
他静静站了一会儿,祈五也不敢说话,想问他是不是要去洛家把闻小姐叫到季府去做面,又不敢轻易开口。
对于这位闻小姐的事,他总是摸不透督军的心思,因此也不敢随意揣测,怕惹得他不高兴。
“督军,后院有光。”司机站着的位置,正好能从门缝里看到一点点光亮。
季棠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的确能够看到一些朦胧的光亮。
这家饭店的身后应该还有个院子。
祈五问道:“督军,我去看看,说不定店里真的有人。”
季棠渊点头。
~
闻溪已经洗漱完毕,正准备拿本书看一会儿就熄灯睡觉,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小姐。”是映夏的声音。
闻溪穿了件外套下床,打开门,就见映夏一脸的一言难尽。
“出什么事了?”闻溪心中一紧。
映夏咽了口唾沫才说道:“督,督军来了。”
“啥?”闻溪的那点困意被一扫而空,他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不过,他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儿,她可是第一天入住啊。
不管怎样,闻溪急忙把外套的扣子扣好,又简单拢了一下头发,出门时,正看到河柱站在院子中间,也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他的面前站着身着军装的高大男子,夜色之下,面色冷疑。
“督军?”闻溪见他脸色不太好,急忙迎了上去,“发生什么事了?”
是不是他在红霞路没有抓到那个杀手,迁怒她在胡说八道了。
季棠渊见她头发有些散,脸也是刚洗过的样子,白白嫩嫩好像剥壳的鸡蛋。
他猜想她是准备睡了,是被他给吵起来了吧。
他面色一松,摘下帽子交给一旁的祈五,“没什么事,路过,想吃碗面。”
闻溪:“……。”
这么任性的吗?
“不方便?”
闻溪哪敢说不方便,就算不方便也得方便。
她弯唇一笑:“督军想吃什么面?”
“有什么吃什么。”
他倒是不挑。
闻溪道:“督军要是不介意,就在这个小饭厅里用餐,河柱生了炉子,前店太冷。”
“好。”
河柱急忙带着季棠院来到小饭厅,这是他们后厨平时吃饭的地方。
虽小,却窗明几净,两张小方桌,铺着浅绿色的桌布,桌上有一个白色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朵向日葵。
这种野生的向日葵,道路两边随时都能看到,却鲜有小姐太太们把它们带回家,她们更喜欢花店里的玫瑰和百合。
季棠渊脱下身上的大衣,一旁的司机急忙接了过来,映夏眼疾手快,赶紧拿去挂好了。
不久,映夏又端来茶壶和茶杯,伺候季棠渊喝茶。
知道他挑剔,闻溪特意让她沏了那包母树大红袍,那茶,还是他送她的呢。
季棠渊喝了口茶,眼底的浮躁之意也退去了不少,四周安安静静的,只有前院的小厨房里传来盘碗相撞的脆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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