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次香山之行,闻溪提早就和万师傅做了筹划。
好在到了冬季,办喜事的人家凤毛麟角,连续半个月,万师傅也只接了一个满月宴的活儿。
这几日正好有空,万师傅和张意留在店里,闻溪也放心。
张意比闻溪要年长十几岁,十二岁开始学厨,拜了好几个师父,最后跟了万师傅。
洛家出事之前,张意回老家给他爹守孝,也是近日才刚刚赶回来。
他没想到只是数月之间,松江楼已经繁华不在,只剩下一片狼藉。
万师傅曾让他另谋高就,但张意却执意要留下来。
洛中怀当初就夸过张意,说他为人光明磊落,是和万师傅一样靠得住的。
店里有万师傅和张意坐阵,闻溪便安心准备去香山的箱笼。
季棠渊这次去香山寺是为了给霁月格格做法事,她自然一早就准备好了桂花点心,这也是她上次答应过季棠渊的。
只是让她不解的是,他带上点心就好,为何还要带她一同随行,难道只是因为香山寺的素斋难吃?
他应该不是那般挑剔的人,更何况为其母亲吃斋,是为了尽孝,既是如此,怎么会在乎几顿饭菜?
她隐隐觉得他另有目的,可一时半会又猜不出来。
第二日一早,连副官过来敲门。
连副官与闻溪也算是熟人,虽然两人没说过太多话,但她还是很感激连副官每天从医院将她送回西城大街。
坐着连副官的车,很快就与季棠渊的车队汇合了。
“督军在前面的车里。”连副官说道,“闻小姐要跟督军打个招呼吗?”
闻溪摇摇头,打开车窗看了眼。
只见前面有四辆军车,一辆汽车,还有随行步兵,阵势十分浩大。
这看似豪华的出行阵仗,闻溪并不觉得羡慕。
她更想做个普通人,简简单单的生活,快快乐乐的出行,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就像季棠渊,明明是那样一个喜好安静的人,却要被迫束缚于喧闹之中。
车队浩浩荡荡的前行,本就狭窄的道路更显得拥堵不堪。
好在这个年代的车辆并不多,偶尔有路过的马车见到当兵的,也都纷纷避让。
到达香山的时候已近中午,车里暖和,并不觉得寒冷,但是车门一开,冷风就吹了进来,闻溪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小姐,把衣服扣好。”映夏急忙替她紧了紧大衣的领子,又拿出一顶白色的帽子给她戴好。
下车后,连副官过来说道:“闻小姐,督军让我们先上山,他还有事要处理。”
“好。”
闻溪跟着连副官走路上山,在经过中间的车辆时,那里的警卫个个面色肃穆,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车窗的玻璃是深色的,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从这个密不透风的守卫不难看出,季棠渊就在这辆车里。
他以为季棠渊是一个人来的,没想到了郑副官。
这位郑副官是老督军的贴身副官,她在督军府见过两次,不怎么喜欢说话,看起来很高冷的样子。
郑副官来了,是不是老督军也来了?老督军那副身体,真的能受得住这样的长途跋涉?
香山寺是这一带比较有名的寺庙,平时就香火旺盛,到了秋天,山上红叶似火,层层染染,景色美妙,是一个绝佳的游览圣地。
但是现在枫叶落了满山,多数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根本没有什么美景可言。
哪怕如此,闻溪沿着台阶一路上山,仍然欣赏的津津有味。
这一世,她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外出,哪怕山景早已凋落,仍能从中想像它的万种风情。
很快,眼前已经能够看到红墙白瓦,在翠松的掩映之下透出几丝肃穆之意。
闻溪闻到了檀香的味道,用的是极为特殊的香料,配上这清幽的环境让人心旷神怡。
她鼻翼轻轻一动,这檀香的成分与她曾经在国家寺院那里得到的秘方极为相似,难道是同一配方?
这时,一名知客僧快步走过来,念了声阿弥陀佛:“施主是督军的客人吧,请随小僧这边请。”
香山寺几乎占据了整个山头,大殿小殿加起来有七八座之多,再加上客房僧房,回廊、净院,要是没个人领路,真的会迷失其中。
知客僧见闻溪东看西瞧十分好奇,于是说道:“施主别看香山寺建筑繁多,其实你只要认准了中间那个主殿的位置,就可以以它为中心去往各处,一准不会迷路。”
闻溪恍然:“竟然如此神奇。”
“主殿分出去六条路,每条路都通往一个特定的地方,路上会有标牌。”知客僧道:“就像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是通往撞钟台方向的,而本寺的客院也都在撞钟台附近。”说话间,闻溪就看到一顶青铜大钟,架在一座高台之上,两条铁链拴着一个巨大的钟杵,十分威严。
经过撞钟台就是一片院子,大院分小院,干净整洁。
知客僧在前面引路,“施主这几天就住在这个院子里,每天会有人送来斋饭,施主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知会小僧。”
闻溪急忙道谢。
连副官将她送到门口后就止住了脚步。
“闻小姐尽管放心住下,这里不会有闲人来往。这三天,香山寺不对外开放,只给过世的夫人做法事。”
闻溪心想,果然还是督军面子大,这么大的香山寺竟然关寺三天,只为了一场法事。
不过这样倒也清净,她也不喜欢香客云集的那种热闹。
小院里自然不比家里,但是收拾的干干净净。
映夏将带来的东西一一规整好,又问:“小姐,您要不要先洗个澡。”
刚才从山下一路上来,难免出汗。
“我看见东边那个屋子里有个浴盆,应该是可以洗澡的,院子里还有井。”
寺庙里倒是没有不可以洗澡的规定,毕竟僧人也是要沐浴的。
闻溪也觉得身上有些汗湿的不舒服,于是说了声好。
等闻溪洗完澡,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就看到季棠渊坐在小客厅里。
他穿着一件墨色长衫,高高的领子边缘镶着白色的兔毛边,他本来就有一副好面相,此时更是高贵的如同王爵。
“督军怎么过来了?”闻溪有些惊讶。
就算他过来,此时也不该在这里吧,应该会有很多事需要忙碌。
“寺里要送素斋,我让他们直接送到这里。”季棠渊抬起一双点漆般深不见底的眼睛。
闻溪心里猜测,他是要在她这儿用饭?
“我就住你隔壁的院子。”季棠渊似看出她的疑惑,于是好脾气的解释道:“免得他们要送两趟。”
闻溪:“……。”
他做一个法事,让香山寺关门三天,现在却为寺里僧人是否多跑了腿而操心。
古怪的男人。
“督军不是说香山寺的素斋不好吃吗?”
闻溪笑着走过来,身上换了新衣,带着沐浴留下来的淡淡香气,一张脸被水气滋养,越发的红润而细腻,那婴儿般白晳的皮肤,让人有种想要戳一下的冲动。
“我倒是可以将就的。”
闻溪咦了一声,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
她本就生得娇美,这样纯真中带着疑惑的模样不免让人身上一酥。
季棠渊却没看她,淡然道:“现在周边没什么风景好看,你若是闷了,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几本书,你喜欢看什么书?”
闻溪想了想:“什么书都行,我不挑的。”
季棠渊满意的点点头,也没再说话。
不一会儿,饭菜送到了,简单的三菜一汤,都是素菜。
清炒白菜、素丸子、蒸土豆和小白菜豆腐汤。
闻溪夹了一只素丸子,这丸子是用白萝卜切成丝裹上面糊炸制的。
一口咬下去,外面酥脆,里面软嫩,满口都是清香。
她又夹了白菜,白菜只是经过简单的烹饪,但色泽清亮,入口竟带着一股鲜味。
蒸土豆就更不用说了,看似简单的蒸制,只是剥了外皮,在上面洒了点胡椒粉,可是土豆竟然十分入味,淡淡咸香当中,不失土豆自身的本味。
再来一碗豆腐汤,汤滑爽口,豆腐一咬即化。
“督军。”闻溪看向对面坐着的男子,“您说这里的素斋不好吃?”
虽然只是简单的几个素菜,却让闻溪十分惊讶,菜肴不是越复杂越能体现厨师的功力,相反,能将简单的菜肴做出大餐的味道,那才是真正的大师。
闻溪迫切的想要见一见这位厨师了。
季棠渊的惊讶不比她少,实在是上次在香山寺吃斋,那斋饭难吃到连他都无法下咽。
香山寺换了厨师?
在寺里吃饭是不允许剩饭剩菜的,所以两人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映夏又端上刚泡好的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
季棠渊端着茶杯,忽然想起闻溪在祈家的茶会上一举夺魁的事情。
祈宣此举也算是急她所需,她定是对他十分感激的吧。
闻溪默默喝茶,却见季棠渊拿着茶杯,眼睛盯着杯里的茶水,一动不动。
她也没敢打扰,只是喝茶的动作更加轻微。
过了一会儿,季棠渊才将杯子递到嘴边喝了一口,仿佛若无其事。
直到外面有人喊督军,他才放下杯子起身:“我晚些再过来。”
闻溪:“……。”
这随意吩咐的口气,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小姐,督军刚才那话,什么意思?”映夏跟在她身边久了,也不再傻白甜。
闻溪笑了笑:“他的意思就是让我不要四处瞎晃,免得撞到不该撞到的事情。”
既然这是他的意思,那她就好好看书罢了,免得触了他的霉头。
季棠渊来香山寺,可不是只做法事那么简单,但他究竟来干什么,她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