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姚看到她,冲她挥了挥手。
“你怎么在这种天气跑出来了?”闻溪弹了一下她毛领上的雪花,“一会儿雪下大了,要怎么回去?”
“这点小雪算什么?”季姚不以为然,“我在边疆的时候,那雪下的,能淹没一辆车,雪深的地方,一脚下去,人就直接没了。”
边疆那种地方,环境艰苦,别说是女孩子,就连男人都不愿意沾染。
闻溪想像不到她在边疆所过的日子,心里却更加佩服她的胆识和勇气。
“奇怪,你怎么不劝我,别再去那种地方?”季姚笑看着她,“我若在别人面前提起,都是劝我浪子回头的,说是外面危险,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不应抛头露面。”
闻溪道:“人各有志,更何况,谁说女子不如男?”
季姚眼神清亮,忍不住拍了一下闻溪的肩膀:“要不然怎么跟你投缘呢,我就不喜欢那些娇娇弱弱的小姐,自己受不得风吹雨打,还觉得别人是特立独行。”
闻溪叫苦:“下次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别动手,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力气?”
真是的,怎么跟她那个二堂哥一样,说说话,就想动手呢。
闻溪想起今天晚上,季棠渊还弹她的额头,心里突然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不太舒服。
“好好好,我记住了,娇气鬼。”季姚眨了一下眼睛。
她明明嘴上说着不喜欢娇娇弱弱的小姐,可又说闻溪是娇气鬼,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怪人。
“吃饭了没有?”闻溪关心的问。
“当然没吃。”季姚一副委屈的表情,“我今天在部队里跑了一天,忙得根本没时间吃饭,刚才路过这里,想到你家的饭店在附近,就跑来蹭吃蹭喝了。
“那你看看,要点什么菜,招牌菜是没有了,你若是想吃,约个时间,我给你留着。”
季姚看到后厨有人在忙碌,可店里却没有客人,便好奇的问:“他们在做什么啊?”
“现在应该不会再有客人过来了,万师傅在做我们的晚饭。”
季姚笑了:“那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不挑的,野猫耗子我都吃过。”
闻溪有些心疼的拍了拍她的手,“虽然我不劝你去带兵打仗,但女孩子还是要珍惜自己的身体,不然落下病根,将来也不好医治。”
“知道啦,知道啦。”季姚嘴上答应着,可明显就是没有听进去。
闻溪无奈,走到后厨去亲自掌灶了。
今天所剩的食材不多,她得仔细掂量几个菜才行,季姚可是第一次过来吃饭,不能怠慢了。
季姚闲着无事,于是就在店里参观起来,当她走到收银台的时候,目光就被那里挂着的一幅画吸引了。
这幅画本来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不过是普通的风景山水,可她看到署名印章的时候,那两道细细的眉毛因为惊讶而跳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中了定身魔法似的。
闻溪出来给她送点心,就看到季姚站在那里,脸上挂着大写的惊讶。
“怎么了?”闻溪把点心盘放在桌子上。
“我二哥的画。”季姚指了下墙上的画作,“这是我二哥的画。”
闻溪不以为然,“是啊。”
反正也不值钱,而且除了与季棠渊亲近的人,旁人也认不出那个“景辞居士”。
季姚突然拉住闻溪的手,眼中冒着八卦的小星星,“闻溪,你怎么会有我二哥的画?”
“他送给我的。”闻溪的手被她握着生疼,“反正他屋里有的是,多了还占地方,随手就送给我了。”
季姚神秘兮兮的打量着她:“我二哥的画可是从来不送人的,我跟他要过好几次,他都不给我。”
“可能是这幅画让他不太满意吧,扔了可惜,就随手送人了。”
“怎么可能?一个画家是不会允许自己有瑕疵的作品流行于世的,他若是不满意,早就烧了,还能送给你?”
闻溪指了下那幅画:“我说他画的那几个人是在吃火锅……他可能觉得比较适合我们家饭店吧。”
“吃火锅?”季姚愣了下,随即就笑得前仰后仰,“闻溪啊,闻溪,你这样评价我二哥的画,还没有被扔出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闻溪也有些不好意思:“反正也不值钱,就他自己跟个宝贝似的。”
“不值钱?”季姚再次笑喷,“你有没有去市面上打听一下,这画能卖多少钱?”
“很值钱吗?”
季姚只是笑,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你自己去打听打听呗,眼见才为实,我说了,你也不一定信。唉呀,我都饿了,大厨师快去做饭啊。”
“你先吃几块点心。”闻溪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身进了厨房。
季姚拿起一块桃酥吃起来,眼睛一会儿飘向那幅画,一会儿飘向厨房。
嘿嘿,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自己那个闷骚二哥,也会送女孩子东西啦?
这真是活久见啊。
很快,饭菜就做好了。
芙蓉鱼片、蓑衣虾球、蜜汁火方、以及栗子红烧肉和牛肉羹,整整齐齐摆了一桌子。
季姚见万师傅他们都在后厨,于是说道:“你们家的人都没吃吧,叫过来一起吃。”
“你是客人,你先吃。”
“我在部队里都跟下面的兵围着大锅一起吃饭,从来不分亲疏远近。”季姚道:“你要是把我当成季家三小姐,我以后就不来这里吃饭了。”
闻溪跟她接触时间不长,却了解她是个什么性格,要是真把她当成千金小姐来看待,讲究那些规矩礼俗就大错特错了。
闻溪招呼着大家一起过来吃饭。
万师傅等人听说这位是督军府的千金,本来还挺拘谨,可是季姚性格豪爽,待人接物大方得体。
特别是听她讲打仗的事情,寥寥几语,仿佛已让众人经历了枪林弹雨。
映夏听得浑身发毛,对于这位季家小姐也是越发的佩服。
像她这样的长相和出身,明明可以享尽荣华富贵,偏偏要去战场上披荆斩棘,那可是上一秒生,下一秒死的阎罗场。
季姚酒量好,跟万师傅和张意推杯换盏,不一会儿就开始称兄道弟了。
闻溪十分无奈,可又觉得这样的季姚很亲切。
她见桌上的菜少了许多,于是又去厨房加了两道菜。
等到菜端出来时,就听万师傅红着脸说道:“妹妹,哥跟你说……。”
闻溪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去,这辈分差得有点大啊。
几人喝酒吃菜,不知不觉,西城大街上已经一片漆黑,而外面的雪也下了厚厚一层,人走在上面,鞋子都要没进雪里。
季姚喝醉了,万师傅也醉了。
好在张意还是清醒的,跑去外面叫了辆黄包车把万师傅送回了家。
“小姐,季三小姐怎么办?”映夏担心的看了眼趴在桌上还在说胡话的季姚。
闻溪抚额,她是没想到季姚这么贪酒,虽然酒量不错,可也不是千杯不醉。
此时若把她送回季家,大概会受到家人责备。
“把人扶到后院吧。”
闻溪和映夏一起将季姚扶到闻溪的房间,映夏又打来热水给她擦了手脸。
“季三小姐真不容易,看看这手上,全都是疤。”
明明是一双十分纤细好看的手,但是多了几条狰狞的伤疤。
她常年在外打仗,身上不知道有多少大大小小的伤痕。
闻溪突然想起季棠渊,他的身上,是不是也是如此。
这都是战争留下的痕记,是出生入死的记忆。
闻溪在季姚的身边躺下,替她盖了盖被子,她也随之闭上眼睛,缓缓进入了梦乡。
而在玉兰花苑,气氛却是无比的压抑。
胡管家正不知如何是好,就看到祈五回来了,祈五的身上落了不少雪,看来雪是越下越大了。
“五爷。”胡管家道:“督军好像很生气,刚才把茶具都给摔了。”
“发生什么事了?”祈五方才不在这边,也不了解之前的变故,只知道闻溪的情绪不太对。
胡管家道:“督军和闻小姐本来在喝茶,好像还在讨论什么,可不知怎地,督军就发了脾气,闻小姐也很生气,怼了督军几句就摔门走了。”
祈五:“……。”
他一直以为这世上敢怼季棠渊的人还没有出生呢,原来近在眼前啊。
他们这些人跟在季棠渊身边多年,他生气发怒,他们就得心甘情愿的受着,哪怕有理,也不能辩解。
可这位闻小姐,竟然胆大到忤逆督军,还敢摔门离开,这在他们看来,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你听清他们在讨论什么了吗?”
“没有。”胡管家只是尽责的在外面守着,自然不会有意去听他们的对话。
祈五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他并不擅长应付。
这个时候,如果云副官在就好了,偏偏云副官不在荣城。
“五爷,是等督军消了气再进去收拾,还是再等等?”
祈五也拿不定主意,可是事情到了这里总不能不解决,不然把督军放在这里不闻不问,他若追究,他们也没理。
“我进去看看吧。”祈五只能选择硬着头皮往上冲了。
胡管家看着他,脸上带着祝你好运的同情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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