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棠渊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半晌没出声。
能把字写得这么丑,也算是一种功夫吧?
“督军,我错了。”闻溪慌得快哭了,“我保证回去之后一定好好练。”
“你确定?”季棠渊显然已经不愿意相信她了。
闻溪委屈巴巴的望着他。
季棠渊却不理会她可怜的模样,这个时候,他更像一位严师。
“现在就练,练到我满意为止。”
“啊?”闻溪要哭了。
“一个字写满一张纸。”季棠渊丝毫没有对她表示同情。
他拿出一块怀表放到桌子上,“现在写,在我回来之前,要把这十个字都写完,如果写得不好,要重写。”
见她半晌没出声,季棠渊皱眉:“有意见?”
闻溪撇嘴:“知道啦。”
她拿起毛笔蘸了墨汁,低头写了起来。
意见?不敢有的。
季棠渊很满意,转身出去了。
闻溪写了一个字,就从窗户往外看,只见他背影匆匆的走出院子,云畅跟在身后一路小跑,替他披上大氅。
闻溪望着面前这么大的一张纸,苦逼的开启了练字模式。
中午时分,季棠渊回来了。
闻溪在他的身上闻到了血腥气,她心中一紧,“督军,您受伤了?”
季棠渊把大氅解开,“没有。”
他好奇的看她一眼:“闻到血腥气了?”
闻溪点头。
“审了一个犯人。”他把大氅交给跟进来的云畅,“这件衣服,以后不必再穿了。”
他不想让她在自己的身上闻到血腥气,哪怕只有一点点。
云畅不明所已,但还是乖乖的抱着衣服退下了。
“字写完了?”果然一回来就是检查作业。
季棠渊见她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板着的脸上有了笑意,“让你平时不用功,现在知道怕了?”
他拿起她写过的字,只看了一眼,就有种想要捂住心脏的冲动。
这螃蟹上岸般的字迹,简直就是逼死强迫症的存在。
人长得这么美,做得一手好菜,脑瓜子又聪明,怎么就能把字写得这么丑绝人寰?
季棠渊有点头疼。
“算了,先吃饭吧。”季棠渊放下那张让他有点想要心肌梗塞的纸,“我让人把饭送进来。”
“今天是督军生日,督军不和家人一起用饭?”闻溪侥幸逃过重写一遍的厄运,心里美滋滋的。
“父亲不在。”
自从与陆茜重逢,老督军好像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陆茜的身上。
而阮玉是季棠渊的继母,季棠渊也不会单独与她用餐,季东盛那边就更不必说了,两人见面不打起来就是万幸。
闻溪突然心生酸意,其实,他看似高高在上,却是这样孤独,这大概就是高处不胜寒吧。
“那我陪督军吃饭。”她许下的愿望就是希望他一切顺利,吃饭这种小事,自然要满足他。
很快,厨房开始陆陆续续的上菜。
他虽然不讲究生日这一套,但厨房却不能敷衍,这一桌饭菜荤素搭配,色相味俱全。
两人吃过饭,闻溪忽然想到陆云九的事情。
在把消食的茶水递给他时,她才说道:“昨天在香山寺,我看到了陆云九。”
季棠渊拿着茶杯的手一顿,“他一个人?”
闻溪摇头,把那日所见描述了一番,当然,她主动省略了陆云九调戏她的那些话。
那样的话,她说不出口,特别是话题中的一方还坐在面前。
季棠渊低头在茶面上轻轻吹了下:“陆云九在盐城的时候就混迹于黑道,他去红霞路,如鱼得水,除了能发展他自己的势力,那也是极好的藏身之地。”
荣城的军方跟黑道没什么交集,自然也没什么冲突,但是各大帮派都要给军方几分薄面。
他要是真想靠面子把陆云九从中挖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督军并不想抓他?”闻溪一直都觉得,季棠渊并没有尽全力去搜捕陆云九,不然陆云九也不会这样光明正大的四处乱晃。
“他虽然姓陆,身体里却流着季家的血。”季棠渊喝了口茶,“就算我想动他,父亲那边也是不好交待。”
“督军就不怕养虎为患吗?”
闻溪想到陆云九那阴郁的眼神,不免打了一个寒颤,这样的人存在着,就如同一颗定时炸弹。
“闻溪。”他平静的看着她,“危险如同埋在地下的竹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想要一棵一棵的找出来拔掉,并不是明智的选择。想要去除危险,就要让这片土地,再也生不出竹笋才行。”
陆云九是个危险分子,但他身边,这样的人或许还有很多,杀了一个陆云九,还会有其他人冒出来。
堵不如疏,疏不如引。
真正想让这些危险变得微不足道,核心还是需要自身的强大。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几丝探究:“你是如何认识陆云九的?”
上次她说陆云九藏在红霞路时,他就觉得奇怪,只是当时没有过多追问。
“陆云九初来荣城的时候,劫持了我的马车。”闻溪便把那天发生的事情粗略的描述了一遍,“后来我在医院看到他的背影,直觉他就是那天劫持我的人。”
季棠渊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一段故事,沉思良久,他才说道:“离他远一点。”
闻溪当然不想和陆云九再有什么接触,想到他说的话,做的事,她便浑身不舒服。
就连看着季棠渊的时候,都有些不自在了。
“督军要是没事,我就回去了。”闻溪生怕继续留下去,会被逼着练字,“晚上有灯会呢。”
季棠渊放下茶杯:“喜欢灯会?”
“就是凑个热闹,督军要去吗?”
季棠渊摇摇头,回答如她所料:“吵。”
那样热闹繁杂的环境,是他最不喜欢的,与其被乱七八糟的声音所扰,还不如安静的画画写字。
~
荣城的老老少少都喜欢灯会,每到这一天,大街上便人头攒动,尤其是年轻人和小孩子。
“阿娘,真穿这一件?”闻溪有些无语,这身粉嫩的衣服是她过年时的新衣,除了守岁那天晚上,她就没有穿过,实在是太嫩了。
洛爱云在盒子里挑首饰,“今天就别戴东珠耳环了,这对粉水晶的,正好配这身衣服。”
在洛爱云眼里,闻溪就应该打扮成粉粉嫩嫩的小公主。
闻溪皮肤白,任何颜色驾驭起来都没有问题,只是她心理年龄远超十六岁而已。
为了让洛爱云开心,闻溪闭上眼睛穿了。
“项链也换一条吧。”洛爱云建议。
闻溪急忙捂住脖子,“项链就不换了,没有特别喜欢的,而且领子这么高,戴了也看不见。”
映夏一直在旁边伺候,看到闻溪这个反应,又想到她脖子上的那根红绳。
小姐说那红绳是朋友送的平安符,她好像每天都戴着,而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平安符’的本来面目。
洛爱云没有勉强,又帮闻溪选了头饰。
“阿娘,您今天好像特别积极。”
洛爱云笑道:“还不是想让我的宝贝女儿漂漂亮亮的。”
闻溪没做他想,任由洛爱云把她仔仔细细打扮了一番。
“表姐,你好漂亮啊。”闻溪一出门就看到洛兮黎,“表姐,你真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了。”
闻溪揉了一下她的手:“我们家兮黎现在还小,再过几年,你可要甩表姐几条街了。”
被夸奖了的洛兮黎很高兴,甜甜一笑,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
“好啦,好啦,你们姐俩都漂亮。”洛爱云催促,“快上车吧。”
洛家除了洛老太太和洛中怀,其他人都坐上了马车。
今天是正月十五的灯节,一年中只有一次的热闹,自然谁也不想错过。
“表姐。”闻溪和洛兮黎同乘一辆马车,“不知道大姐现在过得怎么样?”
闻溪问道:“你想她了?”
洛兮黎摇摇头:“那倒没有,只是觉得她和大伯母一走,家里就变得空荡荡了。”
“兮黎想阿爹了吗?”
洛兮黎垂下头,两只小手绞着裙子,半晌才点点头,再抬起时,眼中便有了湿意,“表姐,我还能再见到阿爹吗?”
“能。”闻溪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相信表姐,你和二舅一定会团聚的。”
“我相信。”洛兮黎将脑袋靠在她的身上,“我相信表姐。”
虽然所有人都说阿爹不会再回来了,包括她的阿娘,但她就是觉得,阿爹并没有走远,终有一天,他会回到这个家,回到她和锦都的身旁。
闻溪掀开帘子往窗外看了一眼。
只见大街小巷,到处都挂满了灯笼,各种形状,各种颜色,不远处的河边,河岸上的灯笼连成了一条长长的红线,远远望去犹如两条绵延的火龙。
河边搭有数个暖棚,都被有钱人家租来观灯。
暖棚的个数有限,像洛家这样的,自然是挨不上的。
“一会儿河边有放灯表演。”洛爱云说道:“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洛爱云平时并不喜好这样的嘈杂,今天似乎特别活跃。
闻溪虽然不解,但也不好多问,免得坏了她的兴致。
“可惜我们没有提前租个暖棚,不然坐在河边看放灯,一定很有趣。”洛爱云带着闻溪和洛兮黎走在前面,而冯曼凝和洛锦都紧随其后。
没走多远,闻溪忽然听到一阵清晰的呼喊声,“爱云,真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