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工作复杂而繁重,灭火队在找起火点,林恕带人四处搜查线索,而陈乔笙则是负责这十几具尸体的尸检工作,当然,他首先要确认的就是那具已经四零八落的尸体究竟是不是陆茜。
“我想去厨房看一看。”闻溪也想着能够帮上忙,“也许那里会有线索。”
“好,我带你过去。”
季棠渊和闻溪一起来到厨房,这里没有被大火波及,还保留着事发前的原状。
锅具已经刷洗干净了,没有留下残羹剩饭。
季棠渊道:“旗营就是军营,纪律严明,一日三餐是不允许出现剩饭剩菜的。”
这也是在厨房里找不到剩菜的原因,因为每顿饭都会被吃得干干净净,连一粒米粒都不剩。
“没有剩饭,但总会有做菜前摘下的菜叶。”闻溪走到一边的垃圾筒前,也不管里面又脏又臭,直接拿起来倒在地上。
垃圾筒是一餐一倒的,看到里面的食材残渣,应该是今天的晚餐还没来得及倒掉。
“别苑的厨师也是旗营的人吗?”
季棠渊摇摇头:“是父亲从外面雇来的,你也知道,他一向嗜吃,就算是生病,也要满足自己的胃,不能用普通的饭菜来糊弄。”
“厨师已经让人控制起来了吗?”
“死了,和其他人的死法不一样,颈部中刀,一刀毙命。”
“杀人灭口。”闻溪从垃圾堆里捏出一点白色的根茎,上面还带着黑褐色的泥土,“季棠渊,你看。”
“这是什么?”
“这是蘑菇的根茎。”她放到鼻尖闻了闻,“这种蘑菇叫毒蝇伞,有首儿歌唱的是‘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是一种剧毒蘑菇。以旗营众人的饭量,一顿饭的量就可以要他们的命了。”
“又是蘑菇。”季棠渊眉头紧锁,“我记得上次胡光绪的案子,他们吃的是红牛肝菌吧,也是蘑菇的一种。”
“嗯,虽然很多人知道蘑菇有毒,但他们根本不会分辨,而且被做成菜肴的蘑菇味道鲜美,根本不可能吃出来,厨师用毒蘑菇做武器杀人,成功率是极高的。”
季棠渊道:“老太太这是有多想杀死陆茜,准备的这样万无一失。”
“对了。”闻溪忽然想到一件事,“上次我们从监狱回来后被人追杀,当时追着我们的那个人,是不是叫阿虎?”
季棠渊十分惊讶:“你怎么知道?”
“巧合。”闻溪道:“我在兰花苑的时候,季敏带着阿虎想要强行带走季姚,我从他的身上闻到了同样的味道,所以我就猜测,那天想要杀你的人是老太太派来的。”
那次的刺杀让季棠渊十分恼火,因为牵连到了她受伤。
之后他也很快查到了刺客的来头,只是在她问起的时候,他显然不想多说。
原来是他的亲奶奶想要杀他,而他也不能轻易对季老太太动手,所以才会觉得有愧于她,便不想说了吧。
“阿虎其实是老太爷的人。”季棠渊道:“老太爷晚年时救了重伤的阿虎,阿虎便一直跟着他,没多久老太爷死了,阿虎便去为他守陵,直到半年前才回到老太太那里,听她差遣。”
“我看他身手不凡,是不是五哥也打不过他?”
“倒是没有交过手,但祈五说过,他应该不是阿虎的对手。”
这次轮到闻溪惊讶了:“连五哥都打不过?”
“那是当然,祈五也不是天下无敌。不过,他想赢祈五也没那么容易,如果祈五再有几个帮手的话,他是没有任何胜算的。要不然,老太太也不会等到现在还没动静,早就该让他对我下手了。”
季棠渊看了下表:“我先送你回去,这里就先交给林恕他们,一会儿风越西也会过来。”
“嗯。”闻溪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知道继续留下来也没什么作用了,破案的事情她不懂,尸检更是一窍不通了。
这个夜晚对于警察厅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
冰冷的解剖室里,陈乔笙的解剖刀正在划开尸体上的硬壳。
因为严重烧伤,尸体表面大部分已经组织碳化,这对法医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因为它会掩盖很多重要的线索。
墙上的时钟一圈一圈的悬转,陆云九坐在法医室外的椅子上,头靠着墙壁,眼睛望着对面的白墙,没有聚焦的痕迹。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走过来,似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走廊里燃起了香烟的味道。
陆云九半垂下眼目,就看到一根烟递到他面前。
他迟钝了片刻,这才接过来,只是没有抽,而是拿在手里把玩。
“今天闻溪救了我一命。”陆云九道:“我欠她的太多了,已经到了还不清的地步,所以,你有什么事让我去做,就当我还她人情了。”
“她救你,不是为了让你还人情。”
“我知道。”陆云九玩着手中的香烟,“只是阿娘从小就教导我,不能欠别人的人情,因为人情这东西是最难还的。饥饿的时候他人给你的一碗饭,和你之后还别人的一碗饭,重量是完全不同的。这二十多年来,无论日子过得有多艰苦,阿娘都始终不肯接受他人的帮助,哪怕数月没有收入,哪怕濒临饿死。”
季棠渊看到对面的男子眼睛赤红,因为极力忍耐,脸部轮廓几乎有些扭曲。
他想到霁月格格去世的那一晚,他也是这样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不想让外人窥探到他的难过,他努力伪装的坚强,最后不过是让伤心加倍罢了。
“季棠渊。”陆云九忽然抬起头,“你说我要找谁报仇,季东礼?那个老太婆?还是父债子还?一个是我名义上的爹,一个是我名义上的奶奶,一个是我名义上的弟弟,哈哈,说起来,怎么这样可笑,我娘死了,我要找的这些报仇的人,也都流着跟我相同的血。”
季棠渊任他笑了半晌,这才把烟头按灭了,“你娘可能没死。”
陆云九的笑声戛然而止,“什么?”
“虽然我也不确定,但我觉得他不会害你娘。”季棠渊道:“如果你娘真的因为他有个三长两短,他就算去了地下也不会安心。”
陆云九眼睛一眯,“他是你亲爹,你自然会帮着他说话。”
季棠渊扯了下嘴角,显然不想跟陆云九争辩这些,他看了眼解剖室的门,又拿出一根烟点燃。
虽然陆云九觉得季棠渊是在替季东礼开脱,可不得不说,季棠渊的话让他看到了一线希望。
毕竟,他不是那种会随意信口开河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话有着让人信服的力量,是一个作为朋友无比可靠,作为敌人又无比危险的存在。
这时,解剖室的门开了,陈乔笙的助理小法医阿新朝着这边看过来,见到季棠渊也在,急忙挺直了身子行礼,“督军。”
季棠渊站起身走过去。
阿新急忙恭敬的说道:“师父让您进去一下,说是尸检有结果了。”
听说尸检有结果了,陆云九也急忙跟了过来。
解剖室里有些阴冷,寻常人是不敢踏足这里的,好在陆云九也不是常人。
陈乔笙脸上戴着口罩,用手中的止血钳在那具七零八碎烧得乌黑的尸块上一指:“死者为成年女性,年龄在二十六岁到三十岁之间,身高约为一米六零,致死原因是颈部动脉断裂,断端整齐,凶器应该是锋利的匕首。”
陆云九失声道:“二十六岁到三十岁之间?”
“是。”陈乔笙很肯定,“误差不超过两岁。”
虽然这个人的身高与陆茜差不多,但是年龄相差的就有点离谱。
陆茜今天四十有五,比这具尸体要大上十几二十岁。
陆云九不想怀疑陈乔笙的判断,相反,他希望陈乔笙的判断没有任何差错。
季棠渊在一边说道:“你认定这是你娘的原因是因为她手上常戴的首饰,但是只要找到一个体形和长相与她相似的人,在同样的位置戴上你娘的首饰,被这样的大火一烧,就算是亲生儿子也认不出来了。”
“有人伪装成了我娘?”
“救火队查到了现场的起火点,是位于窗口的位置,而助燃物是煤油,周围有许多煤油灯的玻璃碎片。”季棠渊看了眼那具焦尸:“我判断这场火不是凶手放的,而是有人想要掩盖真相,不想让人认出这具尸体其实不是陆茜。”
“可凶手也认不出她吗?”
“凶手没见过你娘,他只是下意识的认为与我父亲在一起的人就是你娘,更何况这个人的打扮还是刻意模仿了她。”
陆云九垂头沉思:“可在现场,只有一具尸体。”
“老太太怎么会杀了亲生儿子,我父亲应该是被凶手强行带走了。”季棠渊道:“父亲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替死鬼,让她伪装成你娘的模样,在凶手行凶后,他又故意打翻了煤油灯,引发大火。凶手的最终目的是要用你娘的尸体引你上钩,所以他必须把你娘的尸体放在显眼处,如果屋内当时起火,他只能把尸体拖到门外,然后再在她的身下放置地雷,做好这一切,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他觉得与计划无碍,于是就把父亲带走了,而在现场给你留了一颗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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