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棠渊已经离开牢房多时,洛向阳还站在原地,直到狱警喊道:“怎么,不想出狱了,要不你再继续呆几年?”
洛向阳回过神,这才跟着狱警走了出去。
久违的阳光沐浴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季棠渊的话仿佛在他的身体里种下了寒冰的种子,让他一阵凉意森森。
“你自由了。”狱警挥手叫来一辆车,“走吧,别恋恋不舍了。”
而在洛家,闻溪刚刚把洛向阳出狱的消息告诉了大家,众人都站在门口,无比焦急的等待着。
直到洛向阳所坐的车子出现,大家才迫不及待的围了上去。
接近一年的牢狱生活让洛向阳差点丢失了活下去的勇气,每天孤独的面对着牢房的小窗,他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那里,就算离开也是去赴死。
他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自由的一天,还有机会见到阔别的家人。
“阿爹。”
洛兮黎和洛锦都一起扑进洛向阳的怀里,失声大哭。
“阿黎,锦都。”洛向阳看到两个孩子,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阿爹回来了,对不起,阿爹对不起你们。”
洛家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也都忍不住跟着一起抹眼泪。
恐怕谁也不会想到,洛家还有一家团聚的日子,这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回到家后,洛向阳去洗澡换了衣服,餐厅里已经摆满了美味佳肴,准备为他接风洗尘。
洛向阳在来餐厅的路上遇见了闻溪,便将她叫到一边说话。
“闻溪,这次舅舅能出来,多亏了你。”洛向阳是聪明人,自然能够想到自己会被释放是谁的功劳。
当初闻溪和季棠渊一起去探监的时候,他光顾着激动,等两人走后,他才发觉到不对劲。
为什么督军那样的身份会来插手洛家的案子,洛家可没人有这样的面子。
但是想到闻溪,他就大概明白了,督军会重新调查松江楼一案,一定是因为她。
这两人的关系绝非表面上看的那样简单。
“二舅回来就好。”闻溪笑道:“你先把身体养好。”
洛向阳点点头,马上又有些紧张的问:“闻溪,督军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他只说二舅今天出狱。”闻溪疑惑:“督军对二舅说了什么吗?”
“没,没有。”洛向阳急忙笑道:“你再见到督军的时候,替我好好的感谢他,这份大恩大德,我可能这辈子也没什么能耐报答了。”
“二舅别说这样的话,二舅既然已经自由了,趁着还年轻,想要恢复到从前的状态也不难。”
洛向阳摇头苦笑:“走吧,先进去,别让你外公他们等急了。”
从洛向阳入狱到现在一家人同桌吃饭,虽然只过了一年的时间,但对洛家人来说,却如同十几年般漫长。
激动的情绪无以言表,再多的语言也无法倾诉,唯有这样围坐一桌,用美食与美酒来代替心中的话语,用热闹的气氛冲淡了别离的伤感。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着饭,洛家的餐桌上,似乎很久没有这样欢快的气氛了。
“阿爹,阿娘。”洛向阳忽然说道:“我有一件事想跟你们商量。”
洛中怀放下筷子,“什么事啊?”
“这次我能侥幸捡回一条命,已经是重新活了一次,在狱中的这一年,我也看开了许多事,想通了很多事,所以我这次回来之后,不会再进松江楼,也不会再继续做厨师了。”
众人闻言皆是大吃一惊。
洛家人都知道,对于洛向阳来说,厨师这个职业就是他的命,他经常为了研究一道新菜而废寝忘食,说他是‘痴’也不为过。
可这样的一个人说放弃就放弃,大家一时难以接受也不能理解。
“洛家已经后继有人了。”洛向阳笑着看向闻溪:“溪儿在洛家落魄的时候担起了家中的大任,也带着洛家重新走上正轨,看到大家衣食无忧,家中井然有序的样子,我真是十分欣慰与感激。”
“二舅,你是洛家的儿子,松江楼自然要由你来接管。”闻溪说道:“我可以从旁辅助你。”
“不了。”洛向阳道:“其实,这一年的空窗期让我对于做菜这件事已经失去了兴趣,也不想再重新捡起来,把松江楼交给闻溪,我很放心,阿爹也会放心。”
一直没有说话的洛中怀突然叹息一声:“也罢,既然这是你的意思,那我就尊重你的决定,那你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
“我想去闻溪的酱油厂帮忙,虽然我除了做菜一无是处,但我可以学,只要闻溪不嫌弃,我什么都能学着做。”
闻溪没想到洛向阳会主动放弃继承松江楼,她也一时没了主意,只能向洛中怀投去求助的目光。
洛中怀问道:“溪儿,你看酱油厂里有什么工作是你二舅能胜任的?”
“外公,真的不再劝劝二舅了吗?”
洛中怀摇摇头:“我想,这一定是他深思熟虑的决定,就不必劝他了。”
闻溪低头想了想:“厂里正好缺一个管理食堂的管理人员,如果二舅不嫌弃,可以去试一试,我想在这方面,二舅应该很有经验。”
洛向阳很高兴:“好,我去试试。”
吃完饭,洛向阳一家人准备回自己的院子。
“向阳,你真的决定了?”冯曼凝看到两个孩子走远,才低声说道:“既然你的案子水落石出了,松江楼也一定会解封,你真要放弃继承那么大的酒楼,而去酱油厂管理一个小食堂?”
“是。”
“闻溪到底是外姓人,她姓闻,不姓洛,洛家的酒楼最后怎么能由一个外姓人继承呢?”冯曼凝不甘心,她终于熬到洛向阳出狱,等到苦尽甘来,但洛向阳一回来就放弃了松江楼的继承权,相当于放弃了一块到嘴的肥肉。
洛向阳停下脚步,面色严厉的看向她:“我能沉冤得雪是因为闻溪;你和孩子能够衣食无忧是因为闻溪;洛家能够平安走到现在也是因为闻溪。闻溪为我们做了这么多,现在是纠结她姓什么的时候吗?你看这一年的时间,曾经足不出户只会靠爹靠丈夫的大姐,已经变得沉稳可靠,还成了画家;就连阿黎都在努力学习进步,想要为这个家分忧,而你作为洛家的儿媳妇,你又做了什么?你自己狭隘自私不要紧,但是不要带坏了我的孩子,否则,我不介意与你和离。”
冯曼凝没想到洛向阳竟然用和离来吓唬她,当即又急又气,可是不得不说,洛向阳的话句句在理。
当初准备开梅竹饭店的时候,她就没拿一分钱,后来洛家出了许多事,她也没有挪用自己的小金库,一直以来,她都是吃洛家的用洛家的,最没资格说话的就是她了。
“好了,这件事不要再提,我意已决。”洛向阳不管冯曼凝,径直去追两个孩子了。
其实冯曼凝不知道,洛家的其他人也不知道,洛向阳的这个决定也是季棠渊的决定。
季棠渊在监狱中说完那番话后,并没有要把他继续收监的意思,他对他提出的要求只有一点:他在出狱后不能再参与松江楼的管理,他可以当厨师,去哪里都可以,但不能在松江楼。
不管洛向前的事情是不是洛向阳做的,他在季棠渊这里已经失去了信任,季棠渊是不会允许他继续再做松江楼的主人,在以后的日子里对着闻溪指手划脚。
松江楼能有今天是闻溪不断的努力换来的,她甚至差点为此搭上性命,就算闻溪不会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也没想过继承松江楼,但是谁的媳妇谁护着,他不会把她努力的结果拱手让人,哪怕这个人是她的亲舅舅也不行。
闻溪并不知道季棠渊对洛向阳说了什么,洛向阳自然也不会告诉她。
但是洛向阳此举并非只是因为答应了季棠渊,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真的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如果他能离开松江楼,是不是就可以让内心的愧疚少上一分。
“你回去准备一下,我明天要带着锦都去趟祖坟,祭拜一下大哥。”
第二天,荣城的报纸便刊登了轰动一时的松江楼杀人事件。
“原来真正的凶手是陶家少爷。”
“是啊,当初我就觉得很奇怪,松江楼的少东家一向温文儒雅,怎么会为了几句口角而动刀杀人。”
“可惜啊,松江楼因为这件事已经颓败至此,现在只剩下西城大街这一家店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松江楼还在,洛家就有翻身之日。”
“话说,这位陶家少爷,究竟为什么杀人啊?”
而在某个阴暗的巷子里,一个头戴毡帽的男人悄悄捡起别人不要的报纸。
当他看到松江楼的案子已经有真正的凶手认罪,松江楼马上就会解封时,一张脸顿时阴沉如水,眼中浮动着凶狠的杀意。
他将报纸丢进一边的垃圾筒,用衣襟盖住了怀里的东西,朝着巷子深处快步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