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早本来是要给长辈敬茶的,但季棠渊只带她去了供奉霁月格格灵位的祠堂。
季棠渊是什么意思她已经很清楚了,在这个家里,她不必虚与委蛇的讨好任何一个人,她想做什么就大刀阔斧的去做,出了事自有他在后面担着。
他和老太太一直都是表面关系,这个人尽皆知,她嫁过来也不会改变这种状态,更不会做季梅口中那个“调节”的和事佬。
很快,院里的下人陆陆续续都到了,男男女女大概有四十多个。
凉亭下方正好有一块空地,这些男女分成几排,规规矩矩的站着。
乔妈妈走上凉亭说道:“夫人,还有几个人出去办事了……。”
“那就等着。”闻溪拿过映夏新换的茶水,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
乔妈妈道:“也不知道是去哪里办事,什么时候回来,这大热的天……。”
闻溪看了她一眼:“乔妈妈是管事妈妈,怎么手下的人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吗?”
“不,不是。”乔妈妈急忙想要辩解。
“那就等着。”闻溪端着茶杯,声音不疾不徐,下面的人也可以听到,“督军府的规矩是,下人出门办事都要领门牌,出门的时候在门房记录,回来的时候交还门房,我记得时间限制为一个小时,如有特殊情况另做注明,是不是这样?”
乔妈妈脸色尴尬,她没想到新夫人刚进门就知道这些。
“乔妈妈,你去门房看一下记录,看看院里的下人都去了哪,又是什么时候回来。”
“这……。”乔妈妈露出为难的表情。
这些人在她手底下松散惯了,说是出门办事,通常几个小时不见人影,平时塞点好处给她,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事。
反正老太太说了,督军平时又不在这边,书院那里也不用他们。
闻溪斜看了乔妈妈一眼,眼神暗含威压。
乔妈妈咽了一口唾沫,立刻退了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新夫人明明年纪不大,但从她的身上竟然有种看到督军的感觉。
她以为新夫人年纪小,进了季家这样的大家,一定会吓得不敢出门,没想到她却如此从容淡定。
乔妈妈从门房拿了记录门牌的本子进来,因为门房只有南院的人进出,所以上面记录的人也都是南院的。
老太太和季东盛住在西院,走的也是西院的大门。
两个院子虽然在里面是连接的,但大门是分立的,督军府的大门,指的就是南院大门。
“等着吧。”闻溪懒洋洋的把册子放在桌子上。
此时已经快到中午,日头越发的火热,站在空地的人,头上都冒出汗来。
这样站了一个小时,那些人不由开始躁动起来,有的甚至开始小声抱怨。
闻溪的视线扫过这些下人,依然若无其事的品茶。
乔妈妈站在一边,心里暗嘲,新夫人这是要将所有人都得罪一遍吗?初次见面就给了一个晒太阳的下马威,这些人平时懒散惯了,此时怕是要恨死她了。
她想要管好内院的人,但这些人哪有那么好管束,她要立威,可这些人会服吗?
她身边的那些妈妈和丫鬟也是愚钝,她年纪轻不懂事,她们也不劝阻两句,就由着她胡闹。
一个个看起来那么淡然,其实都是表面装的吧,心里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晒着太阳的下人们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闻溪这才放下茶杯。
“这个叫陈四的……”闻溪看了眼册子,“按照上面的时间,他是早晨六点出去采买,现在已经十点半了。还有这个点翠,九点就应该回来了……”
她看向下面等待的众人:“你们记住,今天让你们在这里晒着太阳苦等的不是我,而是陈四、点翠这些人。如果他们能在规定的时间内返回,现在府里的人就已经聚齐了,可他们不管是七点回的,还是九点回的,现在都不见人影。这些人哪去了?是去做本职工作,还是出去开小差了,我想你们心里都很清楚,而你们当中也不乏这样的人。”
闻溪从台阶上走下来,站到众人面前。
“以前我没嫁过来的时候,你们可以散漫,可以不遵守规矩,但是现在,这个督军府的内院由我做主,督军府就该有督军府的样子,而不是让外人看笑话。”
闻溪看向一边的乔妈妈:“乔妈妈身为管事,用人不当,管理不严,以至于造成今天的局面。从现在开始,乔妈妈就去浆洗房做事。”
乔妈妈一听,立刻跪了下来:“夫人开恩啊,不能让我去浆洗房。”
谁不知道浆洗房的工作又苦又累,每天要洗全府上下所有人的衣物和床褥,想要偷懒都不可能。
她习惯每天颐指气使,喝喝小酒,磕磕瓜子,时不时收点贿赂养身板的日子,怎么能去浆洗房?
“不能?你这是在命令我,还是说我没有这个权利?”闻溪眼神锋利。
“夫人,您要让我去浆洗房,也要问问老夫人才行。”
“笑话,这是督军内院,我是督军夫人,我管束下人立规矩,难道还要去跟西院说一声?你服侍的是督军还是老夫人?还是说,是老夫人让你如此散漫没有规矩的?”
“这……。”乔妈妈一时无语,她总不能真的说这是老太太的意思吧。
闻溪不再理会她,而是看向一众傻眼的下人。
“下面,我点到的人出列,没点到的现在就去领工钱回家。”
听了这话,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闻溪指到的人,范妈妈就让他们出列,最后站出十二名下人,八个女的,四个男的。
“夫人。”有人不服气的问道:“夫人是以什么标准来选人的?”
闻溪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让你们在这里晒太阳,是为了惩罚你们?”
众人不解,难道不是吗?大热天让他们在这暴晒,不就是想立威吗?
“刚才晒太阳的时候,有人低声抱怨,有人出声咒骂;有人形态懒散不服管束;有的人甚至跑到了树底下乘凉。而我指出的这十二个人,一直规规矩矩的站着,一个小时的时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可见他们平时也是任劳任怨,干活绝不偷懒的。督军府的后院不养废物,也不养不忠不孝之人。”
闻溪说完,目光冷然的扫过众人。
“夫人,您这样做,问过督军吗?”乔妈妈不服气的嚷道,督军向来不管这些闲事,如果让他知道新夫人如此乱来,一定不会同意。
她这样一折腾就赶走了一半以上的人,那这后院还有谁来干活?
“为什么要问我?”沉稳的声音忽然响起,季棠渊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这些人平时都很少看到他,只见身着军装的男子五官如刻,眉眼犀利,脸上没有一点笑容,让人只看一眼就不敢再看。
乔妈妈看到督军,立刻上前哭诉:“督军,夫人可能不太了解我们府里的规矩,这府里办事的下人本来就不多,夫人一口气就要赶走几十人,那这府里岂不是要乱了套?而且这些人都是拖家带口,一人养活全家,督军仁慈,真让他们丢掉了这份工作,他们可怎么活啊?”
乔妈妈相信,督军知道这件事后一定会生气,会觉得新夫人是在无理取闹。
最好能让他们夫妻离心,新婚第一天就吵起来。
“你是府里的管事?”季棠渊长眉微皱。
“是。”
“那你知道这内院的主人是谁?”
“是,是夫人。”
“看来你也不是痴傻,还知道这内院的主人究竟是谁。”季棠渊扫了一眼吓得瑟瑟发抖的众人,“这内院里的事都由夫人做主,只要夫人不同意的事,就是我反对的;只要是夫人的决定,就是我的意思。连我都要听夫人的,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乔妈妈神色大变,面皮也成了惨白色。
“你是从西院来的吧,那就从哪来滚回哪里去,如果你觉得我亏待了这些人,就把他们一同带走,那边自然会有人安排他们。”
这个人,季棠渊指的自然是季老太太。
自己的主子在哪,就滚回哪里去。
季棠渊从云畅手里接过伞,亲自撑在闻溪的头顶上,“夫人,我们回去。”
堂堂督军竟然亲自给人撑伞,众人看了都觉得不可思议。
督军对夫人是有多宠爱多纵容,才能在此时出来给她撑腰,句句都在替她立威。
眼见着季棠渊和闻溪相携远去,乔妈妈还想说什么,就听到范妈妈的声音:“把这个老奴才送去西院,不要让她再踏足南院半步。”
老奴才?
乔妈妈在南院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哪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现在一个新进府的下人就敢这样辱骂她。
乔妈妈怒道:“谁敢?”
这些下人都是她的人,他们谁敢把她扭走?
范妈妈看了眼被闻溪钦点出来的十二个人,果然那几名男子从中走出,不由分说的把乔妈妈架了起来。
乔妈妈不懂得审时度势,但他们懂。
新夫人进门,这季家后院,甚至是整个季家都要从此变天了,这个时候不站队,还等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