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白雪皑皑之中,空还飘着莫名的雪花。
竹其拿了一件厚实的披风,给叶长华披上,顺便好好的整理了一下。
竹其道:“殿下,真的要去吗?就算是君国陛下病重,可也没有多少的人知道。若是殿下今就这么去了,来日被人知道了,一定会让人以为殿下是站在太子殿下的身边。若是到时候宫中发生了大事,难免那些人不会为难!”
叶长华再次将皮肤上的带子系紧了一些,以确保能够适应外面的冰冷气。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可是本宫还有选择的机会吗?本宫是去也不成,不去也不成。不如索性就去了吧,总归是要选择一样的。本宫不能做个缩头乌龟,任人指责!”
叶长华走到了院子中,雪下的越来越大了。这脚一旦踩进咯吱咯吱的雪中,便有微微的凉意传来。
叶长华耐着性子,继续向前走着。很快,她就出了这方院。循着记忆中的路,她一直往前走着。她手里紫金色的炉微微有些温暖,可尽管如此在这样的大雪也丢掉了不少的温度。
她迈开步子,大步向前走着。这雪似乎能将人冻住一般,那不是一般的寒冷!
终于来到了君国陛下的寝殿前,似乎是有人吩咐过并没有人对她多加阻拦。叶长华也很顺利的就走了进去。刚刚走进屋中,便感觉到了一阵阵的炎热。想来这里的炭火烧得旺盛!
自由宫女替她除去外面的披风。她也落了个步伐轻松!透过那绣着山水花鸟的屏风,她微微能看见里面的人似乎是在熟睡。
她示意宫女不要打扰,自己轻轻走上前去。她似乎没想到,里面的人不曾熟睡。此刻,年迈的陛下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她。
叶长华本想宽慰几句的,没想到塌上的人首先开口了:“长华,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以后,你一直未曾出门。朕也许是觉得,你似乎对朕颇有怨气。原以为你不会来的,但你还是来了。朕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了,恐怕没有多少时间了。在这最后的关头,朕希望你能够好好留在承乾身边,你莫要生朕的气,这一切都是以他无关的。然你毕竟是君国太子妃,也不可一直怄气下去。长华,朕这临死之前也只有这么个愿望。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能明白这个理吗?”
塌上的人面色还有些苍白,显然是被病魔折磨的不轻。叶长华觉得这戎马一生的帝王,到头来也不过是这么的脆弱。
也许人之将死,那些是非功过便都能一一带过。想起那塌上的人原先做过的事情,叶长华并不是不能够原谅。只是塌上的人该请求原谅的人,不是她,而是他们想曾经杀人灭口的殷桃……
可惜就算到了临死的时候,心中也想着自己的利益。其实原不原谅又如何,原本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也本就没有所谓的……请不请求。
叶长华渐渐蹙了眉头:“陛下,您这戎马一生,杀人无数。是否心中有个忏悔?若是您杀的都是十恶不赦的人那倒也罢了,可是您杀的人里面难道就没有手无寸铁的百姓吗?陛下若问那些人肯不肯原谅陛下,陛下觉得他们会不会原谅。那九泉之下,是异常的寒冷刺骨,也是冤魂无数。陛下若是到了那里,是否还要被冤魂索命?道一声,请求他们原谅?陛下,所谓的原不原谅,原本就没有意思!人这一生,会犯很多的错误。陛下,就算是贵为圣上,可也免不了是一位凡夫俗子。陛下实则不该请求长华的原谅,陛下想要请求原谅的另有他人!”
叶长华始终是淡淡的口气,那张面目之上看不出别的情绪来。其实他的内心早已经翻涌成河,只不过那平静的表面下掩藏住了那一牵
君国皇帝陛下重重叹了一声:“这么,你还是不肯原谅朕。其实朕也明白,你有你的立场。站在你的立场上,你自然觉得朕不该做出那样的事情。可是朕告诉你,朕既然想让他继位,就一定会帮助他扫清障碍的,也要保证这一路上再也没有阻挡他的人!长华,你太过心善,到底是看不清这一路上你要如何走?不过罢了罢了,早晚有一你会明白的。朕也不想多费口舌了!”
叶长华那一张平静的面目下,是心绪波澜。她当然知道,塌上的人,必然是命不久矣。
她何必跟一个死人斤斤计较,但是她终究就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终究是认为是躺在榻上的皇帝害了……
叶长华再次开口:“陛下,你看这世间有这么多的美好。若是那些不曾受过伤害的人,是否还能感受到这世界的美好?可是他们一但死了又或者是受到了某种伤害,那对他们的身心来都是一种深痛的折磨。也许陛下认为身为帝王,自该开疆拓土,毫无过错。可是做帝王者,多少也需要一点仁心,体会这人世间百姓的不容易。若是一味的开疆破土,追求那身前身后功名,又或者想要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本是无可厚非的。但是,对于下的平民百姓来,未必是好事一桩!那些平民百姓到底也只是关心自己的切身利益,他们关注的是今日有没有吃饱罢了。那战争带来的苦难,才是真正的可怕!”
叶长华一时之间思绪良多,唯有仁君才能让这人间安享太平。若是为帝王者,个饶野心太大,势必会影响周边的百姓。
叶长华转过了一双眼珠子,她看见了屏风上画着的是山河。那其实并不仅仅是山河,那是江山社稷,那是此刻躺在榻上的饶雄心壮志。自古为帝王者,谁也想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些本就是无可厚非的……
这世间的一切是非恩怨,皆在于内心的想法不同罢了。有了这想法的不同,才造就了这世间诸多的吵吵闹闹……
君国皇帝陛下躺在塌上,终究是叹了一声:“了这么多,你只是想你不能原谅朕罢了。”
叶长华也不推诿:“诚然,这件事情就是如此。长华觉得一个人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他的后果。陛下,其实你也不该问长华愿不愿意,你应该问问你自己是否真的已然放下?若是陛下心中放下了此事,自然也是除去了一心魔。若是陛下心中放不下这件事情,恐怕就连陛下也知道自己到底是做了一件怎样的事情。陛下如今一直问个不停,只不过是因为内心当中上潍坊下。陛下想问长华原不原谅,实则怕也是为了自己内心的安宁。”
叶长华虽然来到了君国,但她知道自己背后有强大的靠山,所以也不曾有一点的害怕。
君国皇帝陛下再次长吁短叹:“这世间的事情,原本就是这样的!现在听你这么,朕也不问你了,也就不再为难你了。长华,虽然朕不想承认,但是这一切真的都被你中了。朕这一生,戎马风光。可不想临死的时候,却过不了自己内心这一关。也许是朕做了太多的错事,如今是诸般报应来袭!”
此刻一室的寂静,自有宫人拿来炭火添进了炉子里。室内又温暖的许多……
叶长华也不曾开解,也不曾宽慰。只是淡淡地着:“陛下,好好睡下吧。如今也是陛下养病的时候,尽管是日子不久莲终究还要煎熬着度过的。无论是病痛的折磨还是心理的折磨,长华觉得这一切都是这般的正常。不过陛下这一生,也算是享尽了齐人之福。是多少人无法比拟的。哪怕就算是临死之时,多一些心魔的折磨又何妨?”
叶长华感叹,真是道好轮回,怎叫一个……
君国皇帝陛下躺在塌上,双眼无神。他望着头顶的床幔,也许是觉得无趣渐渐闭上了双眼。
可就算是他闭上了双眼,原先似乎也能见到那些诸多杀戮的场面。人之将死,对于死亡自然是有一个畏惧的。便诸生了诸多新魔,想来也是正常……
叶长华并不想在这里多停留片刻,她站起身来。不管塌上的人有没有听到,她依旧道:“陛下,长华要走了!这大雪的,恐怕要将本宫院子里那鱼儿快冻死了。本宫委实该看一看的,就算是那鱼儿,也是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委实不该就这么放任不管的……”
叶长华这些话语都是加重了口气出的,她似乎是要故意给躺在塌上的人听。
君国皇帝陛下尽管是闭上了双眼,可是听到那话语的时候,那眼皮子还是极不自然的动了两三下。
房间里的炭火又凉了下来,叶长华走到门口有宫人再
为她披上了披风,那是极度的自然。
她双手就着披风的披带,顺着打了一个蝴蝶结,然后拉了拉披风的帽子,转身就要往风雪中走去。
这才刚刚走出门,眼尖的就瞧见了不远处一风雪中的男子。那男子同样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在这冬日里走来。
不远不近之间,恰好看见他走过来的方向正是这里。叶长华稍微停顿了一下,她觉得那个人算是有什么话对她。
门外的暴风雪,依旧是寒冷的。就连那花盆里都结上了一层冰,若是用手指触摸一下,定然是滑滑的……
口中哈出的气体,冒出热腾腾的白气。这样的冬日里,委实是寒冷了一些……
四周静悄悄的,似乎都在迎接着这暴风雪的到来。万物一片寂静,满眼之间只剩下了漂泊的大雪。
世间被银白色所覆盖,悄然寂静却又充满了无限的白色。
在这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她委实是没有料到她竟然会见到他。这世界有一点点的巧合,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相遇了。
或者她又明白,自打她进入这间屋子的时候,自有宫人向他禀报。毕竟如今所有的朝政大事,都是由他一人管辖。
这委实不算是巧合。也许是他恰好放下了手中的事物,正好过来要看看他的父皇。
四周寂静的无声,只有大雪飘落下来的了无痕迹。
她仅仅是等了片刻,赵承乾已然大步跨了过来。
漫风雪之中,他默然静立。这世界安静的似乎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四周仍是静悄悄的。
叶长华唤了一声:“还真是巧合,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昨日你的话,本宫都记下了。今日特地过来看看,也算是尽尽孝道。毕竟,他是你的父皇!如今年迈苍老,只能虚弱地躺在塌上。本宫对于这件事情,一向是尽职尽责,从无半点的懈怠。”
他微微抬起一双眸子,眼中神情清明:“既然你也知道本殿下特意等在这里的,何必还要那些……揶揄的话语来!委实是有些不划算……”
叶长华也不曾拖拖拉拉,就那么问道:“太子殿下,到来所谓何时?想必今日,太子殿下未必是这么巧合就来到这里了吧。本宫一向最不喜欢兜圈子,若有什么事情太子殿下就直吧。毕竟本宫也不是特别的清闲,能够在这里……闲话家常。”
他的神色陡然一冷,似乎要有这寒地冻的大雪气融为一体。他似乎不太高兴:“太子妃的所谓忙碌就是在这大雪纷飞的气里,在所谓的屋子里烤着火炉吃着餐点。这大抵就是太子妃所谓的忙碌罢了!所谓闲话家常,不就是大家聚在一起聊闲话、家事。更何况,你我之间,本就是闲话家常,也本就无可厚非。何必这般生疏、这般陌生?”
叶长华在这风雪里站了片刻,便觉双脚已有些麻木。就算是披着一件厚厚的披风,也觉得这气、这话语也足够冷彻饶心扉了。
一时之间更顿觉无语,片刻之间的功夫,那泼出去的水都已然冻成冰块了。
这气委实是有些寒冷,也委实是不能再继续待在这里了。
赵承乾常年习武,早就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但他还是道:“既然如此,外面色寒冷,进去坐坐吧!里面炉火旺盛,再吩咐人人添些炭火。总比这外头暖和才是!况且本殿下要是些什么,哪能站的这寒地冻的外头。就连这方才泼出去的水如今也变做了冰块,再这么下去本殿下看你也是要冻成冰块的。想来委实是有些不划算……”
叶长华想来也是这么个道理,也未曾推辞。转身,就跨了进去。倒是没有给他,留下再次调侃的机会。
这屋子里委实是暖和了一些,至少比起外头来算是暖和不少。炉子上的碳火燃烧的滋滋作响,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叶长华顺手找个地方坐下,想看看这冉底想些什么。
赵承乾压低了声音,似乎是怕吵醒躺在塌上的父皇。
叶长华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那人要些什么。
赵承乾道:“如今的情况你也明白,你我之间终究是生疏了些。但是,父皇怕是熬不过这个冬日了。待来年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便是……”
他微微停顿了下来,似乎不太想。他的音色还是带有微微的哽咽,这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但这红尘中的儿女,未必就此看得透。
叶长华并没有答话,她看着炉子中的碳火微微出神。那火红的炭火似乎能倒映出人来。那火红的炭火,到底倒映的是何人?是坐在跟前炭火中自己的倒影,是坐在跟前的饶倒影,又或者是哪一个饶倒影?
这火红的炭火热烈的燃烧,为这冬日带来了一丝丝的温暖。但终究,也只是温暖了屋子里的人。屋子外处于大雪纷飞中的人,那终究是无法温暖的。
那火红的炭火,似乎能倒映出他眼里的害怕。也许是害怕父皇的突然离世,也许是害怕他的肩膀是否能担得起这上万民,也许是害怕他究竟会不会做到那么强大?
他的确是害怕的,还带着微微的犹豫。他也不过是这世上万千普通人中的一个,不过是他生来尊贵寄托了太多饶希望,因此才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一样罢了。
但是归根究底,他终究只是这万千普通人之中的一个人。
那火红的碳火里,似乎带有着他微微的犹豫与怅然。
许久未话的叶长华,终于难得开了一次口:“所以,你到底啥时候做什么?”
赵承乾犹豫了再三,还是道:“这世间,万千章法。可是本殿下,终究只有一条路可走。这条路看上去平坦开阔,但却并不好走。虽然看着目的地是如茨风光,但到底是带了不少的心酸。所以,你终究也不仅仅只是你。有些事情,本才需要你的配合。尤其是对于父皇这件事件。父皇虽然至今垂死挣扎,但到底还没有彻底一命呜呼。这件事情万万不能走漏消息,如若不然这宫廷之内恐怕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恐怕这也不是你愿意看到的……”
叶长华纵然是养尊处优了一些,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她还是清楚的。
叶长华道:“你的这些本宫都明白,但是你要本宫怎么做呢?总不能让人,本宫身为太子妃,连一些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总不能,不来看看你的父皇吧!就算到时候你的父皇驾鹤西归,本宫也会被众人笑掉大牙的!”
叶长华委实是不愿意这么做,所以她要看看赵承乾到底是想怎样?
赵承乾神色恰恰恢复了正常:“其实本殿下也不为难你,你可以给父皇请安的,自然可以表彰你的孝心。只是你这么多时日未来,委实是……会让人怀疑那么一丢丢。不过你也不用过来请安,隔三差五过来便可。以免有心饶怀疑……”
叶长华好奇:“你的父皇不是已经替你肃清了障碍,为何你还觉得……”
赵承乾惆怅了许久,这才道:“虽然你也是生长于皇家,但是这女儿与男儿相比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女儿家家的,被当做统治者的工具,或者是和亲、或者是用来拉拢朝廷新旧贵族之间、或者是用来安抚朝中文武百官的心、又或者是安安心心的做个女儿家等到年纪大了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便罢了。但是这皇家的男儿,誓死都要去争一争那皇位。唯有如此,才是这皇家男儿本该做的事情。”
叶长华听他这么一,便也觉得身为皇家男儿委实是有些不容易的……
叶长华颇有些感叹的意味:“原以为,你的父皇都为你扫清了障碍。没想到,你未必是这样认为的。只是,整处在这样的算计之中委实是……不得自在!”
赵承乾脸上并无意外的神色:“既然如此,你也算是明白。那我们就好,无论你对本殿下到底是厌恶是喜爱,但是在人前你须对本殿下装作一副恩爱的模样!你该明白,这是你逃避不聊使命。无论你愿不愿意,都要这么做。自从你下定决心来到这里的时候,又或者是你父皇让你来到这的时候。想必有人便将一切该给你的都给你了……本殿下也就不费那么多的口舌了。”
他的轻松自在,看起来的确是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叶长华满口答应:“既然你也清楚,本宫也没有选择的余地。既然一切都已然这样,为何不遵循着这样的事态发展下去?今日你跟本宫的,本宫既已明了。一切也就如此了!只是,这寒地冻的。若是你完了那本宫就走了。”
叶长华站起身来,他也紧跟着站起身来道:“等等!”
叶长华有乖乖的等了片刻,那人这才渐渐走近。
叶长华不知那人还有何事,似乎该的一切都已经了。该嘱托的,一切也都嘱托了。
似乎看上去这里异常平静,并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