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八年十月十四日那天一早,一辆接一辆的工厂和部队组成的敞篷汽车队伍环绕在大连九中四周停放在那狭窄的马路上。只见那红纸贴在卡车栏杆上的大字“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和“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等格外醒目的标语,把车装点的充满了新的生气。在每辆卡车的周围,站满了为这市首批下乡学生送行的家长和同学们。那天,正是这所学校上山下乡准备出发的日子,也是全国的初中至高中六个年级一千七百多万学生上山下乡涌动的历史大潮初始起波的日子.
在那熙熙攘攘为子女送行的人群中,家长们正互相探听着各家子女的下乡情况。一位家长正对着另一位家长打听着:“这次下乡你家走几个?”另一位家长说:“走几个,我就一个孩子,这不才快长大成人了,这不又要走了。你说叫不叫人不放心啊!”一位姓孙的大妈向那位姓王的中年大叔说道:“你家听说这回走2个?”那位姓王的中年人答到:“嗯,我这俩孩子都走,他们都在这所学校念书。一个是一年级,一个是二年级。走吧,走吧啊!这也是响应□□的号召。全国的中学到高中生都走,一鞭子赶,这是政策!”大嫂,你也是来送孩子的?那位姓孙的大妈答道:“是呀,是呀,今天我是来送在这所学校念书的老大和老二的,这不一个在二年六班,老大是三年十班的。等两天,还有个小的,在十中学校念书,也要走。听说下在庄河什么地方,十三岁上中学,刚念了不满一年,就这□□,又趟上下乡,真叫人担心死了。这三个大的一走.......咳!真是真是叫人不放心啊!”说着说着,她眼眶里还夹着泪花。另一位家长凑了过来:“这个班走两个孩子的还有几对呢!你也不用难过,咱们得听上面的。都走,咱也得走!这是一股革命的潮流。谁敢说不,锐不可挡啊,谁也不可挡!”
那些围在车旁的学生们,此时,正忙着把自己的大小箱子、柳条包和下乡用的被褥行李脸盆什么的等用品搬上汽车。一位军代表这边指挥着学生们装车,边不时的嚷嚷着:“大家不要着急,不要着急,仔细点,仔细点!一定要那把行李放好、放稳!放牢靠一点!东西要经得起颠簸,经得起晃荡。放牢,放牢啊。”
这时,领着二年级六班装车的班长王治家也接过了话茬,不厌其烦的附和着说:“大家要听军代表的,好好地放。大的行李放下面,小一点的往上放,稳一点,稳一点,抬!起!慢慢的,好!好!”
我们这个班近50名的学生,根据下乡的地点和知青的分布情况,被安排分成四辆卡车,全校1500多名学生共一百二十四辆卡车,现在已全部整装完毕,做好了蓄势待发的准备。
这时,军代表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还很显摆地看了看戴在手上的那块表,操着浓重的山东口音说道:“哎哎哎,同学们,好了好了,休息一会儿,咱马上就要出发了!”
不久,我们接到了市革委出发的通知,军代表在忙着叮嘱着战士:“注意行车安全,保持安全行驶速度!一定要顺利完成这次接送知青的任务”“出发”,随着军代表的一声令下,战士们上了卡车。此时,我们这支浩浩荡荡车队的车轮,开始转动了。只见那进行中的军车,一辆接一辆的在缓缓驶离学校。
在那辆二十一人乘坐的敞篷汽车上,男女同学们都睁着大眼,凝视那棵课缓缓向后移动的大杨树......。望着那向自己挥手告别的军代表和老师们,望着那些还呆呆的杵在原地的父母和亲人。此时,每人心里都忽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离别滋味。
尤其是在后面,紧抓住车栏杆的我眼睛一直在盯着来送自己四岁的小弟弟和十二岁的小妹妹。耳边还在回响着他们的话:“哥哥,你们能不走么,我要想你怎么办你走了,谁来照顾我和弟弟呢?”小崔这时望着小弟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还挂着泪水。他的眼眶也湿润了起来,这个从小就爱缠着自己,但从不哭闹的小弟弟,这次他知道哥哥是真的要离开自己了,不知道是去多么远的地方,他再想追也追不上,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哥哥走。记着□□自己参加宣传队时,每次准备离家前小弟总缠着央求自己:“二哥,带我去吧”于是我那时就骗他说“二哥哪也不去”然后趁小弟不注意时,自己从院里另一个大门洞溜出去,结果,每次刚走出不远,就看见小弟已在我要走的大门口外等着我,自己只好带着聪明的小弟去了宣传队。每当宣传队的大姐姐们,给小弟糖和饼干时,小弟总是不要,不是此时小弟不想吃,但他知道平时家里是没有这些好东西的。但他能忍得住,不要也不吃。莫非小弟知道家里穷,他是有骨气,还是怕二哥出来不带他,想到这些,小崔留下来一行热泪。
在学校车队驶离学校的过程中,同学们的眼神又不约而同的落在了校门口三楼顶层的那间教室。就是在那里我们共同度过了那轻松有序美好而难忘的校园生活,就是在那里,我们受到了□□对思想的涤荡和心灵上的烈震,就是在那里,我们把盼望已久的回校复课闹革命而重新燃起的美好读书愿望被这“上山下乡”号召的潮流给浇灭了的现实。
现在,我们这些出生在新社会长在新中国红旗下的新一代年轻人,又一次满怀青春热血和对□□无限崇拜、无限信仰的激情,听从了党和□□的召唤,响应□□关于“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的号召”义无反顾的抛弃在父母身边那无忧无虑城市舒适生活,顺应当时社会发展的革命历史潮流,毅然地踏上了这“上山下乡,到农村扎根,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之路。
此时此刻,同学们个个凝视着“大连九中”的校匾,任凭它向后退缩着,慢慢的远离自己。最后剩下那块渐渐缩小远去的母校牌匾的影子。
在车上,那个身穿旧黄色棉袄军装的,他就是这车20个同学的带队点长。当他看到大家对母校那依依不舍的深怀留念的神情,忍不住对同学们说“大家打起点精神,别死不乱惨的。同学们,咱们唱个歌吧!”他说着,便撸起了袖子抬起胳膊指挥着。“我们走在大路上唱!”于是大家跟着唱了起来,“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领导革命的队伍,披荆斩棘奔向前方......”此时,这支歌在街道的上空逐渐回荡起来,行进中的车队,在这一刻也先后从前后车上飘来了歌声。“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革命路上当尖兵”“最响亮的歌是东方红,最伟大的领袖是□□.......”这激昂的歌声此起披伏,它满载着同学们的激情,回响在市区的大街小巷上。
市革委会为我们这首批下乡知青青年,在斯大林广场举行了简短的出发誓师大会。当时革委会主任和市知青办在誓师大会上,鼓励和号召学生积极投入到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他激励我们要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道路上再立新功。同学们的代表也做了积极的发言,表达了我们上山下乡的决心,要在农村广阔天地中不断锻炼自己,永做革命的排头兵、接班人。这慷慨激昂的誓言,更加树立了同学们踏上这“上山下乡”之路的决心,最后,在锣鼓喧天和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声中,我们这批“上山下乡”的车队洪流启程了。一路上,我们浩浩荡荡的车队连绵不断,同学们激情的歌声响彻天空。就这样,我们在歌声的烘托中,渐渐地驶离了城市郊区。
随着车队的不断行进,渐入同学眼帘的是一幅农村田园山村景象。同学们怀着喜悦的心情,遥望着那远处慢慢向后移动虚渺连绵的山峦,心情也逐渐平复了起来,开始仔细地欣赏起这山村野景。车前近处是那片匆匆绿绿的田野庄稼,车的左边是等待收割的玉米高粱,车前右边是一垄垄等待收割的地瓜和花生.......,哎呀!前面还有一拨儿老农民,在挥舞着镰刀,正忙着收割玉米那!
其实,农村这些活计对我们来说本来也不是那么生疏,记得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在参加每年学期的半月农村劳动时,也经历过春秋劳动场面,这样的农活也见过干过了一些。
滚动的车轮在不停的转动着,车队继续在行进中,同学们在不断地看着欣赏着,有时还饶有兴致的议论着,有的同学还情不自禁的向靠近处的田间农民挥挥手,“哎.....哎”的大声打着招呼,还不时的引来在地里作业的农民向我们招手致意。
有的同学在车队行进中发现,行驶在前面的那几辆车,沿着转弯的公路向着远处一座大山方向行驶而去,在车后扬起的泥土弥漫着公路渐渐地远离我们。据说,那是分配到大孤山公社的同学,经过几次这样的分离后,剩下我们这支奔向董家沟公社方向的车队,还在不辞辛苦的向前行驶着.......
“咳”,站在车前的我又在此时,不胜地感慨起来:“咱们这所拥有30个班级,将近1500多名的省教育重点学校,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解散了。”嘴里还“啧啧”地念叨着,露出一脸惋惜的表情,是啊!我们的学校就这样消失在乡村公路的行进中。大连九中啊,九中,你就这样解体在“上山下乡”的道路上,想到此处,心中的伤感油然而生。
我依稀还记得,在那□□年初秋时分,是学校录取新生开榜的日子,我们这几个在校门口同学分班的名单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后,高兴地连蹦带跳满怀欣喜地进了九中的大门。
一进校门,就看见大镜子旁边那“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八个大字。在通向左右两条大走廊的上方,分别悬挂着“肃静”两字的玻璃铭匾。这清晰的两个大字,是保证我们学校良好学习环境的基础校规。这即是在那轰轰烈烈的“大鸣大放大字报”时期,同学们见到那些写着有关老师和校领导的奇谈怪论时,以及在那“散兵游勇,文攻武卫”的时期,所见的那些所谓的□□组织管制老师的现象,都把当时忿忿不平的情绪,带到校外去议论,去发泄,也不愿破坏我们的基本校规。维护学校“肃而静”的校内秩序,是我们学生日常养成,业已具备的一种观念和素质。
后来,在那种经过□□闹腾以后,听到复课闹革命的号召,我们又重新回校,心中又燃起那强烈的再读书求知欲望,又被散漫,懒惰来校不是复课求知的社会氛围已然消耗殆尽。当时心里觉得是那么懵然彷徨。这简单而单纯的愿望,最终也难能实现........。我们的梦想啊,就这样在车队的行进中,遗憾而彻底的破灭了—它成为永远的“过去式”了。
当我们这几辆车在颠簸中转过一个大弯的时候,突然发现了路旁边一座二层小楼门口,挂着非常醒目的“董家沟人民公社”的大牌匾。眼尖的同学立刻喊着“到了!到了!”然而,我们的车子并没有马上停下来,在绕过小楼不远处,径直开上了乡间土路。此时汽车也开始在不平的道路上颠簸摇晃起来,同学们努力抓住汽车栏杆,在东倒西歪中保持着平衡,这一时的忙乱,打消了我回忆的思绪。
车队爬过了一个大长坡,翻过了一座山梁,又在河套中往上□□驶了一段路程后,发现前面几辆车停了下来,原来这是班里分配到鹿圈大队的同学已到了他们的目的地。下车的同学向后面的卡车简单的挥了挥手,算是向后面的同学告别了。
剩下我们这些同学,瞬时也提起精神,沿途欣赏起这别样的景致来。脚下是这向下游自由拓展的宽阔沙河套,上游远处是那座丘陵小山,把河流挤向了靠右边的小树林。车队继续逆河而上,已把我们投进了群山的怀抱。我们这支唯一的车队,继续在布满石头的河套中,摇摇晃晃地往上游颠簸行进着,当我们又绕过一座挡在前面丘陵的时候,发现眼前的视线开阔了许多,那河套也较前干枯了许多。在河套的左侧有座高山,在那山脚下靠河套的岸上,有一块人们用乱石垒起的地势较高的地方坐落着几间房屋围城的小块平地。向导对我们说“到了,前面就是我们东英大队了,你们看见的在岸边那几间房子,那是我们的东英小学!”他又指了指学校屋后一直往山上延伸的那条羊肠小道说:“我们顺着那条小道往山上走,翻越那座大山后,下去大概十拉里地的路,也能到达我们公社,咱刚才只是绕着大山转了一圈!”向导往右边那山坡上的几间房指了指接着说:“那地方是咱们的大队部!”这时,从向导所指的方向,传来锣鼓的声音。
等我们下了汽车,直接走进东英大队的小院,发现东英大队它是建在山坡上一个较平坦的地方。在左首第二间房子的门前,挂着董家沟公社东英大队的小方牌,大队部南侧有二间大厢房,据说是卫生所和大队开会活动的地方。北侧是石头和土垒起的戏台子,在戏台子两侧分别插了几面红旗,戏台子上放挂着“热烈欢迎大连市首批知识青年来我队插队”的标语。
同学们笑着调侃说:“如此穷山僻壤,没想到还挺正式的。”在震耳欲聋的锣鼓钗的合奏声中,我们和后来的一年四班站在台下大院内。回头往河套下坡望去,那已停着几辆大马车,几个农民正忙着搬运行李。戏台子上站着两个人,在微笑着看着台下这批风尘仆仆的学生们。其中那个身穿着一套灰军装的转业军人模样的抬了抬手,示意锣鼓声停下,然后抬高了他那大嗓门:“知识青年们,我代表东英大队向首批下乡来到我们大队的知青们表示热烈欢迎!”说着就带头鼓起了掌,同学们也随和地跟着鼓了掌。“下面,就叫我们大队刘青山书记同志,代表我们东英大队向大家说几句。”在一阵掌声过后,只见刘书记清了清嗓子:“刚才白吉春同志叫我给大家说两句,那好,我很高兴代表东英大队的全体党员和各小队的社员群众,热烈欢迎市首批响应党和□□号召的广大知识青年,来到我们这里插队,欢迎你们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他又接着说:“今后,你们就要和贫下中农共同生活,战斗在一起,在一起共同参加农村的社会主义建设。在轰轰烈烈的农村生产第一线,主动积极的自觉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在生产劳动实践中,不断提高自己的革命觉悟,在无产阶级□□进行到底的征途上永立新功,做党和□□放心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下面请我们革命复原军人白吉春同志,安排各小队领导,照着已做好的分配安排,带你们去各自落户的小队,祝大家一路愉快!”
白吉春大队长把班里带队的王治家同学,介绍给了一个中年模样的老农民。王治家回过头来,对我们喊道:“二年六班的,咱们一会儿跟着这位大叔到烧酒沟。我们跟着他走,他就是烧酒沟的政治业队长,我们还得翻过上面二道土岗。”同学们问道:“王治家,这离烧酒沟还有多远?”那位政队长马上接过话:“这儿离我们烧酒沟不远,不远,还有六里地。”
在政治队长大叔的引领下,我们爬上这座山岗,过了两道土沟,走到地势高处时,政治队长指向北边说:“大家不要着急,岗下是南岺小队,我们再翻过眼前这小梁子,就到了。”“这地儿只有几户人家。我们烧酒沟可比南岺大多了!我们那地儿,地多人多。在我们那儿有两条大街,好几户人家来。”同学们看着刚才说话的人,他个子虽然不高,但是嗓门却洪亮有力。政治队长回头说道:“他姓周,是咱队里的贪协主席,他是个老党员了,大伙以后就叫他老周叔就行。这回是我们俩来接你们的。”同学们喘嘘地跟着眼前这两位大叔在山沟中行走着。
当我们爬上这山梁高坡时,贪协主席老周叔,指着梁下远处对同学们说:“大伙快看!前面就是!”他边说边指着前面,“你们看见前面那块大空地,就是我们场院,在场院边上,是铁匠炉、瓦房。中间那五间大瓦房,就是给你们住的,场院再往西边一点,是粉房牲畜点、猪圈等。。。。”同学们边走边听老周叔介绍着
在我们这支队伍走到场院时,站在那几间瓦房前面几位农民微笑着向我们走来,走在前面的是个高个子,看上去是个领导,他那圆圆的大脸,配上一双大眼睛和那笑呵的大嘴,向我们这些学生说着:“欢迎欢迎,欢迎知识青年来这儿插队,一路上你们辛苦了,辛苦了,这几间大瓦房,就是你们的家,快快进屋吧!”
我们乐呵呵的跟着走进了青年点,刚一进屋,就看见大柜子底下堆着一大堆地瓜。妈呀,这可是稀罕玩意儿!小胖墩儿李雪同学惊讶的说:“这么多,这么多大地瓜呀,这可都是给我们的么?”“对,,对对,这是专门为你们准备的。”同学们都流露出高兴地笑脸,有几个女同学还惊讶地伸出那不常显露的大舌头。
这时,我注意到,原来农村的房屋一进门的正间都是做饭的地方,和以前在校时下乡见过的一个样!在门口东西两侧分别对应的是两个大土灶台,灶台上坐着两口特大号盖着的大锅正冒着热气。靠着西灶台旁,放着从未见过的大缸,东面灶台旁边放着一块大案板,在北面墙放着一大堆的地瓜的上面,是一个大长条黑色大碗柜,碗柜墙的上方开着一个透气的小窗,不用说,这就是俺点的厨房喽!
跟着队长我们进了厨房东间的男生房间,进门就见靠着墙边是新打的和房间一样长的二层隔板。在顶层摆放着我们带的箱子,下层摆放着脸盆。地下摆放着两条50公分宽窄的长方桌子。我们的同学分别坐在两条长凳子上和东西通炕的炕沿上。在听着那政治队长和刚才的那位高个子胖队长在介绍着烧酒沟生产队的情况。首先是那位政治队长发话了:“欢迎你们来到咱董家沟公社,东英大队我们烧酒沟小队,我姓政,叫政治业,今后大家就叫我政队长。今后大家一起干活劳动,一起生产学习,让我们在共同的斗私批修中,互相学习。”政治队长咳嗽一声:“下面就让咱孔宪本生产队长给大家叨咕叨咕吧”
生产队长看上去四十来岁,就是在门口领着接待我们的那位,他那圆乎乎,胖堆堆的大脸,张着大嘴,说话显得很随意:“我说啊,咱这烧酒沟啊,是个大屯子。干农活时,分成两个大组,就是东西两大组。咱全屯子有三十几户人家,全屯子五百来天地,这一天地等于五亩三六。山上是沙土地,因含麟多,适合花生生长,所以咱种的几乎都是花生。花生可是经济作物。咱大队一天工大概是一角□□吧,现在刚开始秋收,刚在干着刨地瓜,割苞米,起花生这些活。明儿个以后,大家就要分到东组和西组干活了。外屋地做饭的是我们孔家他四婶,她是我们村的妇女主任,现在她负责带你们学做饭,咱明儿早敲钟上工......”
说着说着,煮饭的香味飘了进来,孔队长停了一下接着说:“大家也累了一天了啦,下面大家歇一歇,准备准备,咱先吃饭吧”
大家都在那二层隔板的架子上找到自己的脸盆,从外面大缸里舀了水,忙着洗洗涮涮,除去一天车上路上冲的尘土。等我们回到屋里后,发现桌子上已摆满一碗碗的黄米饭和一碗碗的猪肉炖粉皮子菜,确实也饿了。同学们端起碗就吃了起来。
“真香......真香”“好吃好吃”同学们边吃边说着。在那生活物资贫乏,什么都缺少的年代,这是我们从未见过,也求之不得的好饭了!不过后来听说,这顿招待的好饭,都算在青年点自己的账上。
饭余之后,同学们在整理好个人的行李内务后,都三三俩俩的来到场院,仔细欣赏起这个我们落脚的地方来。
原来,在这场院的南角是一大片待起的绿油油的花生地。这花生地的左边,有一道围墙套在一起的大院,这可能就是队长说过的牲口点。里面有牛、马驴呀什么的,对了,还有粉房库房和养牲口人住的地方。紧挨着牲口点的最南头是猪圈,在场院,牲口点和猪圈的东边,是条较宽的通往村外的贯穿南北的马车道。它也是我们刚才进村走过的路。这路的东侧一点,是条流经村外的小河,河的东岸边,又是那种满山岺的花生。
回过身来,顺着青年点向西望去,在那西坡的树栏子上面,满山种的还是花生。我不禁感叹,这不真是那花生之乡啊!西坡的树栏子下,有一口弯腰就能提上水来的井,它离我们青年点,也就五六十米远。听说这口井不管一年里天气有多旱,里面的井水总是满满的,我想这都是大自然对我们知青的馈赠吧。
在知青点的屋后,看见一排屋的屋脊上,正冒着几缕青青的炊烟,此时我们环顾四周,那落日的余晖洒落在两山之间的小山村上,真是一幅幽静的山村画面。我们就是落在那画中之人。想不到,这野山深处之中的画卷,就是我们今后落脚的两山夹一沟的烧酒沟。
随着落日西下,光线渐暗,同学们陆续回到了青年点。屋内,大家正好奇的围在那盏冒着忽闪忽闪小火苗的煤油灯前,还在议论着白天路上遇到的那些新鲜事。只听见黄勋功同学感慨的说着“董家沟呀董家沟,除了山就是沟!名副其实呀,名副其实!”其他同学马上开始议论起来,“在来的路上,只见树多草多,乱石多,山沟里有河套,虽然宽点吧,但河沟里的水又少!”“真是山穷水穷人也穷”“队长不是说了么!咱队一天一毛来钱,就算不错了,但烧酒沟的山不是那么光秃秃的。”“这叫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算是不足之中的满足吧!同学们知足吧!”
到了晚上,男生屋的十一个同学一个挨一个地放好被褥后,躺进了那暖和和的被窝里,站在地上往炕上这么一瞅,一大排。嘿!还真像个大车店------对,烧酒沟的青年点大车店!
这时,躺在炕头上的我却没心思听同学们议论,心思早已飞回到城市的家里。我在回想着前几天父亲在楼下大院为自己下乡的三个兄弟打箱子的情景。
院子里,父亲用力地推着刨子。随着刨子在木板上的刷刷声,落到地上的木花越堆越高......。父亲干累了,边擦着从额头滚下来的汗珠,边叹着气自言自语的说着:“咱家这一下就走了三个,本来么,指望着你们三个大的长大了,都能帮衬着家里,咱也好宽裕宽裕一点,现在呀,咳!只剩下了两个小的啦。听人家说,人家学校对困难家庭,走两个都能留下一个,咱家和学校都提过,可还是一个没留下,有什么办法呢?”想到父亲的一脸愁容,我翻了翻身还是没有睡意。此刻,我又想起了为我们几个兄弟操劳犯愁的母亲。几天以来,是母亲把家里仅有的几尺布票扯了布给我们兄弟缝着被子。她把家里所有好一点的被子都给了我们兄弟三个,嘴里还对我念叨着:“这盖的先仅你们哥仨用,咱弟妹还小,先凑合着盖,你们三个大的孩子一走,家里好像少了一大半,空牢牢。本来想着,孩子大了,指望指望你们,咱家的日子能一点一点的好起来......”是啊,对于像我父亲,每个月只挣不到五十元,要养活七口人的家庭,别说是物资匮乏,就是不缺,又能买什么呢?记得小时候,我们哥几个穿的都是妈妈用麻绳纳的千层底布鞋,在哥哥的带领下,我也学会了补鞋缝衣服什么的,穿着补丁衣服也不觉得掉架。艰苦的生活使妈妈不得已经常去打临时工,想着想着,我不自觉地掉下了几滴泪水。妈妈的难处只有妈妈您自己知道啊......!可是,这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的号召。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又是□□最高指示,也是我们的愿望。再说上山下乡这也是全国的历史潮流呀。
其实,我们也听说有的同学被学校留了下来,准备直接进工厂,有的被叫去参了军,可我们这样的小草家庭,没门路又没钱的,就得下乡接受再教育,也好,这样也减轻了家里父母的负担。再说我们这些生长在新社会,从小就接受党的教育,在红旗下成长的新一代年轻人,就应该走党指明的道路,继承革命的事业,做□□放心的接班人。坚定走上山下乡的道路,这也是一条光明正大的革命路。想着想着不觉困意袭来,渐入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