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呢,她能出什么事?”时诩连忙道。
时诩又重重拍了几下门,可门内依旧没有动静。
饶是时诩心理素质再好,这样的情况下时诩也有些急了。
时诩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心底一沉便把手里的请帖塞进了荣英手里,腿脚退后两步,大有要破门而入之势。
这时,门后突然传来一声门拴抽动的声音,时诩和荣英愣在了原地,那门开了。
可令时诩失望的,是从门缝中露出来的那半张脸。
那不是景聆,而是折柳。
“我家小姐在沐浴,侯爷有什么事情?”折柳冷眼望着门外的二人,声线平和。
时诩攥紧了拳,心里感觉堵得慌,自己在这里急得要命,她竟然在里面悠闲地泡澡。
时诩收回腿脚站直,他忍着要骂人的冲动,沉声道:“没什么事情,让你家小姐沐浴完了来找我。”
说完,时诩就闷哼一声转过了身,迈着大步回了自己的营房。
春燕低飞,赤霞如血一般,盛安的街道上烟火气满满,商铺挂上了各色灯笼,等待着夜幕降临。
安氏钱引铺的掌柜安忆弦早早地关了铺子,沏了壶今年的雨前龙井端上了楼,穿过两条走廊,敲响了走廊尽头的房间的门。
景聆放下手中的针线,把拆过线的香囊搁在了桌上,起身去开门。
景聆见来者是安忆弦,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今日上午,景聆就借口要吃太后宫里的点心支走了珠玉,折柳偷偷把她带出了钱引铺后,就回了北宁府。
若来敲门的是折柳,那就只能说明珠玉已经回了北宁府,或是北宁府里出了事情。
安忆弦见着景聆,两边的唇角就扬了起来,露出了一口森白的牙,他晃了晃手里的茶壶,笑道:“小聆儿,我沏了茶。”
景聆微微侧身让出了一条小道,让安忆弦进门。
安忆弦跨进门后就开始给景聆倒茶,景聆则又拿起了针线,继续缝补着那个被她替换了芯的香囊。
西域浮月的气味独一无二,景聆配了一整天,也才配出与浮月有八分相似的香料来。
景聆抓着那香囊叹了口气,手里的针线来回穿插着,这时诩怎么说也只是个拿着刀枪上阵杀敌的武将,应该是无心醉于风雅的,想来对这香气应该也没有那么敏感。
安忆弦搁了杯热茶到桌上,清幽的茶香渐渐弥漫,钻入景聆鼻间。
她今日一天都在跟那些气味浓郁的香料打交道,现在闻到茶香,倒觉得清爽,若不是现在手里不得空,景聆非要立刻捏起茶杯品味一番。
景聆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安忆弦,道:“打烊了?”
“嗯。”安忆弦应了一声,眼睛却没有从景聆手里挪开,“你今天一天都在做这个香囊,是要送给皇上吗?”
景聆听见“皇上”二字,心间陡然一颤,手里的动作也跟着一顿,她瞋了安忆弦一眼,略为慌乱地恢复了手里的动作,道:“胡说什么?”
安忆弦原叫景安,按辈分,安忆弦是景聆的远房堂兄,五年前他的父亲犯了事,触了先帝的霉头,株连了全家。
安忆弦侥幸逃脱,被景啸暗中收养,只是从此不能用真实身份示人。
安忆弦淡然一笑,从袖口掏出一把雅致的竹扇挡在脸前,戏谑地说:“我听说你又被拒婚了。”
景聆脸色更加难看,手里的动作也逐渐没了耐心,她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安忆弦用扇子捂着口鼻,笑得前俯后仰,八卦的心突然就冒了出来。
安忆弦揩去了眼尾笑出来的眼泪花,道:“小聆儿,你爹到底怎么想的?那时诩都当众拒了你的婚了,他怎么还把你往他跟前送啊?我这些天在盛安城里可没少听些风言风语,你都不知道他们私下怎么说你的。”
“随他们怎么说。”景聆早已习惯了安忆弦的毒舌,心里压着火不想搭理他。
安忆弦轻轻点着头,道:“小聆儿你心胸开阔,可我就不行了,我那天在隔壁街的茶馆里听见有人在议论你,那人的话说得是真的难听啊,我当即就上去踹了他两脚……”
“你打人?”景聆抬起了泛着寒光的眸子,声音也格外阴沉。
按照大魏律法,皇亲国戚、朝廷官员,是不能够经营钱引铺的,若是被查出来,是要被杀头的。
更何况,安忆弦的身份本就不能见光,贸然打人着实是冲动。
安忆弦的神情一时间有些僵硬,他了解的景聆格外矛盾,有一颗离经叛道的心,却又对魏国法度格外敏感。
安忆弦尴尬地笑了笑,收起扇子戳了戳头皮,解释道:“我这不是一时忍不住吗?你放心,那人就是个怂包孬种,被我骂了几句就骂骂咧咧地走了,成不了气候。”
景聆闭着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已经叮嘱过安忆弦许多次了,可他每次都是答应地好好的,下一次还犯。
“安忆弦,你可别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景聆平静地说,“你若是还不知收敛,不仅一个子儿都拿不到,小心连命也一起搭进去。”
安忆弦手里一僵,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我当然不会忘。我以安忆弦的身份帮你照看钱引铺,等你离开盛安后,钱引铺归我,这些年来钱引铺的利息都归我。”
景聆轻点着下巴,检查着香囊上的针线。
“不过我不懂。”安忆弦撑着手肘,下巴搭在手背上,“盛安什么都有,你的家族在这里,你喜欢的皇上也在这里,你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景聆停下手里的动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安忆弦抓着扇柄傻笑,摆摆手说:“我不问,我不问。”
景聆低头继续修补着那个香囊,房间中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这一整个盛安都是禁锢着她的牢笼,她怎么会不想离开这里?
房中默了许久,直到房门突然被人急促地敲响,景聆和安忆弦不约而同地愣了一愣。
安忆弦按住了景聆的肩,自己起身去开了门,房门一开,折柳就绕过安忆弦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景聆见状,也抓着香囊站了起来。
“小姐,不好了,武安侯在找你了。”折柳快速地说道。
景聆抓着香囊的手紧了紧,但脑中还算冷静。她道:“他知道我不在北宁府了?”
折柳摇着头:“他不知道,他一直在敲门,我就开门应付了一下,说小姐你在沐浴。”
“他怎么说?”景聆警惕地问。
折柳如实回道:“没说什么,只叫您沐浴完去见他。”
景聆勉强松了口气,没有发现自己不在就好,只是时诩这人机警,难免会起疑。
景聆抿了抿唇,手里的香囊也已经缝补得差不多了,若不细看,是找不出针脚中的小瑕疵的。
景聆剪下线头,道:“事不宜迟,我们快回北宁府吧。”
折柳和景聆一路策马疾驰,终于在天黑前回到了北宁府,恰巧这时候遇上后门守兵换防,二人进入也还算顺利。
景聆一回到营房就褪了身上的衣物塞给折柳洗掉,那些衣服上沾满了各种香料混杂的味道,闻久了就觉得格外熏人。
时诩憋着气在营房里待了半天都没等到景聆,手里的兵书也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眼看着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
他更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要么是景聆根本不把自己的话放在眼里,要么……
时诩望着窗外的眼眸沉了沉,他想起了折柳给他开门时的神情,紧绷着一张脸,两眼飘忽,似是在蓄意闪躲着他们的目光。
要么,就是景聆根本就不在营房中。
凭时诩这几日对景聆的了解,她的胆量,的确做得出逃出北宁府的事情。
时诩把兵书随手扔在桌上,周身散发着阴沉的寒气。他起了身,朝着营房外走去。
景聆刚沐浴完,身上还只套了件薄薄的里衣,听见那沉闷的敲门声,便知道定是时诩来找自己了。
景聆披了鹅黄的刺绣外衫,不紧不慢地开了门,房门刚开了一条缝,景聆就对上了时诩那双如狼一般的眼睛。
景聆短暂地顿了顿,淡淡道:“怎么了?”
时诩扫视了景聆一番,朦胧的月光洒在景聆脸上,跟谪仙似的。晚风吹过,景聆身上清爽的皂角味便散在了风里,从时诩鼻息间擦过,时诩感觉这味道很好闻,比那香囊还好闻。
时诩抽了抽唇角,脑中想了很久的责备和质问顿时被风一吹而散。
时诩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红色请帖递给景聆,道:“你的。”
景聆望着那请帖愣了一瞬,时诩找自己,难道就为了给自己送封别人结婚的喜帖?
景聆轻笑着接过了请帖,随口道:“谢了。”
景聆翻着那请帖看了看,想到那香囊放在自己这里始终觉得不安,还是早些把香囊给他好,免得夜长梦多。
景聆合上请帖,转身朝屋里走去,一边道:“外面风凉,侯爷进来吧,我把香囊给你。”
时诩望向景聆的眼神带着几分出乎意料,这几天他在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也拜访了几个相熟的香料商人,却没有从他们那里找到景聆香囊里的味道。
他没有想到景聆突然就愿意把香囊给自己了。
时诩绕过屏风走到景聆跟前时,景聆已经拿着香囊回过了身,抬眼间,目光相撞,倒让时诩感觉心跳漏了一拍。
景聆也觉得有些难以呼吸,景聆攥紧了香囊,害怕时诩察觉出她眼里的慌乱,忙把香囊塞进了时诩手里,然后别过脸,坐在了床上。
时诩轻咳两声,把鼓囊囊的香囊收了起来,然后朝着房间四处望了望,这简陋粗糙的营房被景聆住了几天,倒在无形中添了些精致的女人气。
时诩道:“折柳和珠玉怎么都不在?”
景聆看着墙壁上被烛光照出的一高一低的影子,回道:“洗衣服去了。”
时诩顶了顶腮,偏着头眯眼道:“你的伤好了?”
景聆一顿,脑子里还在想着香囊的事情,倒没注意到时诩在套自己的话。
景聆的指尖划过柔软的被单,闭了闭眼睛,轻“嗯”了一声。
时诩勾唇一笑,双手交叠在胸前,道:“今晚便上职吧,你还记得吧,要给我守夜的。”
“自然记得。”景聆按着床板起身望向时诩,平静地说:“我换身衣服就去。”
趁着景聆拿衣服的空隙,时诩也出了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