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聆猛地睁开眼睛抬起了头,一个长相淳朴的兵士拿着一个滚着灰的烤红薯递到了景聆眼前。
“小兄弟,快趁热吃了吧。”那兵士笑眯眯地说道。
对于此刻饥肠辘辘的景聆来说眼前这热腾腾的烤红薯就是莫大的诱惑,她看了看那兵士真诚的脸,才伸手将烤红薯接到手里,她道:“谢谢你……”
景聆刚从迷糊的睡梦中醒过来,脑子里也是又晕又乱的一个状态,发出的声音也是最原始的。
那兵士似乎听出了什么端倪,他眯着眼凑近景聆的脸看了看,他“嘶”了两声,道:“你是我们的人吗,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啊?”
景聆捂着红薯一愣,朝旁测的黑暗里别了别脸,若是只面对着这兵士一个人,他还能勉强忽悠过去,可这兵营里个个都是爱看热闹的,很快,围坐在景聆前面的那堆人就围了过来。
景聆霎时紧张起来,抓着红薯的手也渐渐捏紧。
十几双眼睛盯着景聆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都说没在营里见过她,直到一个大嗓门的矮个子说了声:“咦,这不是个女娃娃吗?”
景聆缩在角落里抿着唇,周围已经被围得密不透风,时诩迟早会发现自己。
与其被这群人像罪犯一样丢到时诩跟前,倒不如自己先开口,现在已经走了这么远了,时诩总不会让自己跑回去吧。
景聆紧攥着手,指尖轻磨着掌心,她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沉声道:“我找时子定。”
“她说什么?”人堆里闹哄哄的,一个小兵问道。
那个给景聆红薯的小兵道:“她好像说她找大将军。”
“啊?”小兵捂上了嘴作震惊状,“这姑娘眉清目秀的,不会是将军的相好吧?”
人堆里当即就炸开了锅,什么悲戚的爱情故事都被他们说出来了。
然而还不等这些看热闹的小兵跑去找时诩,人群后就传来了熟悉的呵斥声:
“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吵闹的人群中倏然变得安静,所有人都好像同时倒抽了一口气一样,然后人挤人、脚踩脚地从中间给时诩让出了一条小道。
一个小兵指着角落里的景聆道:“将军,那个姑娘找你。”
景聆勾绞着手指,立体的五官在火光的映照下明暗分明,她看着眼前的人影一点点靠近自己,内心愈发紧张。
当二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景聆察觉到了时诩如炬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
“时子定……”景聆看着他粉唇微启。
“你怎么在这里?”时诩瞪圆了眼睛,话中带满了怒意,他大步走近景聆,眉眼中显露出的情绪却跟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同。
景聆揣摩不透他到底是不是在生气,只感觉后颈处一紧,自己竟被时诩单手拧了起来,手里的红薯也滚落下去。
“时子定,你……”景聆睁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地看着时诩紧绷地侧脸,可时诩却突然转过头来,用眼神警示着自己。
景聆抿唇吞咽,任由着时诩把自己拉拽出去。
屋外还下着大雨,珠帘般的雨线从屋檐上噼里啪啦地坠落,山风湿冷,景聆一出门就感到了砭骨的寒意。
时诩把景聆扔进了台基的角落里,背后靠着掉了红漆的木栏杆,景聆抿着嘴鼻腔中抽了几口冷气,双手交叠在前抱紧了肩膀。
时诩居高临下地看着景聆,少女的脸被冻得惨白,鼻头微微发红。
时诩磨着唇,无可奈何地呼出两口热气,他闭了闭眼,道:“冷吗?”
景聆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点着头。
“冷你来干什么,待在家里不好吗?”时诩气出了怒音,一边说着一边指向盛安的方向,“离这里五里有驿站,我让荣英送你过去。”
景聆闻言一惊,连忙两步跨向前抓住了时诩的手臂:“不行,我不能回去。”
时诩的唇抿成了一条线,望着景聆的眼中遍布疑云,他不懂景聆到底在坚持什么。
“景聆,你到底要做什么,你是想趁这个机会逃出盛安吗?”时诩皱着眉看景聆,他苦口婆心道:“我可以帮你,你现在就可以离开,盛安出了事我给你担着,行吗?”
景聆抓着时诩衣服的手越攥越紧,仿佛她抓着的不是时诩,而是一根救命稻草。她张了张嘴,道:“不是,我只是想跟着你们去救净瑶公主。”
时诩看她的目光变得深沉,他不留余地地扯开了景聆的手,冷声道:“那更不行了,净瑶公主的车队被土匪所劫,前路必定凶险,你若出了事,我回去可交不了差。”
“你不用担心。”景聆再次抓住了时诩,她指着时诩腰间的日悬剑道:“到时候你把你的佩剑给我,我能保护好自己的。”
“不行。”时诩连忙捂住了腰间的剑,态度强硬,“这事儿没得商量,你回去吧。”
时诩挣开了景聆的手,转身就要进屋去叫荣英。
景聆见势不妙,她现在什么脸面都能不要,可她必须要去夏州。
景聆心脏一沉,大喊:“时子定!”
时诩遽然停下了脚步。
“侯爷,你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景聆攥紧了衣摆,话里带着哭腔,话音越来越弱,“求你了。”
时诩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景聆的声音细弱得跟蚊子似的,钻得他心痒痒。
景聆抽了抽鼻子,捏着衣袖抹了把眼泪,抬眼间就看见时诩已经转过身来了。
景聆泪眼朦胧间看见时诩的面容已经有了些许松动,她上前挪了几步,抽泣着道:“侯爷,我想去救我姐姐。”
时诩眉头紧锁,他最看不得姑娘家哭了,更何况眼前的景聆更是把梨花带雨表现得淋漓尽致,他不心软都不行。
“侯爷……”
景聆的手慢慢攀上时诩的肩,抓着他薄薄的衣料软磨硬泡。
时诩被景聆揉着身体发热,即使是站在风口上却感受不到丝毫冷意,他的目光从景聆微红的眼睛上挪开,扭头看向了破败萧索的前庭。
景聆抓着时诩依旧不松手,她不断地观察着时诩的神色,眼里温热的泪珠掉得外面的雨还快。
时诩双臂发僵,从怀中掏出了手帕递给景聆,犹豫着说:“你先把眼泪擦了。”
景聆眼泪汪汪地看着时诩,哭得嫣红的小嘴不知不觉间已经撅起,时诩看着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倒生出了异样的情绪。
时诩捏着手帕悬在景聆眼前的手突然动了,他一手托起景聆的头,一手在她脸上抹了起来,只是动作并不温柔,甚至若有若无地朝她小巧精致的脸上加了几股无处可发的狠劲。
景聆眼眶通红,可眼睛却像是永远关不上的闸,滚烫的水渍直往外冒,时诩隔着手帕指尖沾满了景聆的眼泪。
时诩无奈地呼出两口气,把湿透了的手帕捏到手里从景聆的脸上挪开,他没好气地说道:“别哭了!这么大的人了还在外面哭,不害臊啊!”
景聆紧抿着唇,蹙起的眉和水灵灵的眼无不成为了这张脸上描写委屈的笔画。
景聆抽着鼻子,低下头,道:“那侯爷能让我跟你一起去夏州吗?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时诩捏着手帕的手攥得紧紧的,仿佛能把那湿润的手帕捏出水来。
时诩望着她默了少许,最终叹了口气,道:“好吧。”
景聆闻言心中一喜,可脸上泪痕依旧,她抓着时诩的衣服慢慢抬起头,感激地看着他。
时诩闪躲着目光干咳两声,他别过脸去抓着景聆细嫩的手从自己皱巴巴的衣服上扯下,道:“外面冷,进屋去。”
时诩像是逃离险境一样踱着大步,景聆则展出笑颜跟在他身后再次进了那破庙里。
庙里的兵士都用奇异的目光盯着一前一后的时诩和景聆,时诩眉头紧锁侧目看了他们一眼,重重地咳了一声,那些带着不同情绪的目光才不约而同地迅速收了回去。
景聆被时诩带到了火堆旁,荣英正用树枝拨弄着火,见景聆来了,忙不迭地挪着屁股给她让出了一条道。
景聆掀着衣摆刚要坐下,时诩却突然叫住了她,只见时诩从角落里抱了一堆干稻草,丢到景聆身后,才用下巴示意她坐。
时诩蹲在她身旁,手里还拿着一个灰扑扑的烤红薯,看个头似乎就是之前的那个小兵给景聆的那个。
时诩拨弄着火,把烤红薯放到边上,道:“地上潮。”
荣英看了一眼二人,佯作不服气状,道:“侯爷,我都在地上坐了这么久了,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啊?”
“你?”时诩抬眼戏谑地看向他,调笑道:“回京了越养越娇贵了?”
荣英汗颜,把木棍往火里一扔,起身自己去抱了堆稻草过来。
时诩把木棍头上的火按灭在地,抬头对荣英道:“你别瞎忙活了,你待会儿去之前的驿站租辆马车过来。”
“啊?”荣英先是一愣,然后看向了沉闷的景聆,立即会意,“好,我知道了。”
景聆却盯着焰火,头也不抬道:“不用麻烦,我不需要这些。”
时诩手里一顿,看向景聆。
景聆也扭头看向他,道:“侯爷若给我准备这些,那些士兵们该怎么想,难道侯爷要把当初在北宁府用的那一套再用在我身上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时诩连忙解释,一时激动得上身不稳就摔坐到了地上。
荣英揉了揉脑袋坐到地上:“说起来,景小姐你是怎么来的啊,你不会是混在那些士兵里面一路走来的吧?”
景聆看向荣英,睫毛上的水珠被火照得发光,她沉声说:“是。”
时诩扫了景聆一眼,戳了戳火堆边的烤红薯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热灰一边剥皮一边嘟囔道:“还挺能耐啊你。”
景聆抽了抽唇角,烤红薯的香气灌进了她的鼻腔,她盯着时诩手里的黄澄澄的烤红薯,感觉肚子里更空了。
时诩似乎是察觉到了景聆的目光,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把剥了一半的烤红薯递到了景聆眼前。
景聆神色微怔,眼里藏不住惊异。
“快吃,别晾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