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温顿时像是感觉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抬起头,望着秦太后的眼睛里晶亮亮的。
秦温连忙手舞足蹈地说道:“姐姐,去求皇上救救三娘吧,就说三娘是被陷害的,阮鳌根本不是三娘打死的,是他……吃了有毒的东西,食物中毒……”
秦太后捏着衣袖上的衣料攥紧了拳,说来说去,秦温还是要让皇上去救李三娘,她顿时感到疲惫不已。
“你出去。”秦太后低声道。
“姐姐?”
“出去!”秦太后指着门口吼道。
秦温登时鼻腔一酸,他了解自己的这个姐姐,发起火来向来六亲不认,现在她这副模样,已然已经是没有了商讨的余地。
秦温紧抿着唇,一声不吭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拍了拍官袍上的灰尘,走到门口时,他倏然在静默中低声道:“既然姐姐心里只有您的儿子,那以后便不用再管我这个弟弟了。”
秦太后浑身上下都气得发抖,连带着胸口也跟着发慌。
她捂着胸口厉声道:“滚!”
秦温攥紧了拳,低埋着的脸上透着凶恶,他瞥了一眼门边的景聆,哼声离去。
秦温离开兴庆宫时正在气头上,走的每一步都留下了刚烈的脚印,只是他前脚刚迈出宫门,就后悔了。
事实上,他遇上了大|麻烦。
此番他来兴庆宫,在自己姐姐面前讨了这么久的怜悯并不仅仅是为了救一个李三娘。
昨日李三娘的事情刚传到千州,秦温就快马加鞭,终于在今日清晨赶回了盛安,而回到盛安后他首先见到的并不是太后,而是全胜赌坊的老板李召先。
李召先是飞骑尉李房的堂侄,自小无论是对诗文还是武艺都没有兴趣,唯独使得一手好算盘,从小跟在家里的账房先生屁股后面。待他年纪稍稍大些后,家里的长辈便给了他一间铺子让他自己经营,他倒真做得有模有样。
李召先对金钱嗅觉敏锐,渐渐地,他的生意越做越大。而昨日李三娘打死阮鳌的地方,就是在李召先的赌坊门口。
李召先告诉秦温,李三娘在赌坊内找到阮鳌后便对他一顿打骂,赌坊里的人多,东西也多,李三娘一路追逐,误伤了不少人,又损坏了许多赌坊内的贵重物品。
秦温跟李房家向来不对付,一听李召先的话就知道是来问自己要赔偿的。他秦温身为朝廷三品御史大夫,怎么会缺这些钱?
秦温当时面对着李召先不过是耸了耸肩,云淡风轻地说:“不就是银子吗?我赔就是了。”
可李召先却嗤笑一声,又道:“秦大人爽快,只是秦大人要赔给召先的,恐怕不止这一些。”
秦温登时眉头一皱,“那还有什么?”
李召先从精壮的小厮手里接过一本账簿,翻阅着说:“阮鳌是我家赌坊的常客,这几年来他输了不少钱,却又跟寻常的赌徒一般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
李召先缓缓抬起头,他漫不经心道:“阮鳌之前也问我借过千余两银子,不过他现在人没了,我念及与他朋友一场,这些钱我倒是可以免了去。但是除了我之外,他还在盛安的各家钱引铺里欠了不少钱,钱引铺的老爷们昨日夜里都闹到他家里去了,这十几家钱引铺的本息相加,可足足有五百万两啊。可怜他家里孤儿寡母的,哪还得上这些银子呐?”
“你什么意思?”秦温望着李召先顿时目光沉沉,他心里有些忐忑。
李召先咧嘴一笑,露出镶着金子的牙,他道:“阮家还不上钱,阮鳌那八十来岁的老母就举着拐杖说:‘要钱找秦府要去,我儿子是被秦夫人打死的,他欠的这些钱,也该让秦家还。’”
“岂有此理!”秦温当即道:“我夫人的确是欠了阮家一条命,可这些银两都是阮鳌借的,无论如何也不能算到我秦家吧!”
“哈哈哈哈……”李召先闻言只是爽朗大笑,他指了指秦温,边笑边说:“钱引铺的人讲什么理?他们想要的,只有钱啊!”
秦温登时气红了眼,李召先大笑着走到秦温身旁,嘲讽地拍了拍秦温的肩膀,他曲指揩了揩鼻翼,说:“秦大人最近还是别在盛安待久了,办完事儿了就快些回千州去吧,哦……想起来了,你们秦家还有个嫡小姐和几房太太,就算你逃得了,他们也逃不了啊。啧啧啧,这可怎么办呢?”
秦温紧绷着脸,下颌勾勒出锋利的线条。
“少在这里猫哭耗子。”秦温重重地推了李召先一把,他红着眼狠戾地瞪了李召先一眼,扯起官袍便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而李召先还立在原地,指着秦温的后背与其他小厮们调笑。
李召先的手掌悬在唇边,他装模作样地喊道:“秦兄,日常出行,可要小心啊!”
秦温用余光朝身后瞟,又冷哼了一声。
若是寻常的几百两银子,他秦温定是眼也不眨就随意给了出去,可这是五百万两啊,他现在就是去贪,也不可能立刻贪这么多银子上来啊!
此时此刻,秦温能想到的,就只有自己那个做了太后的姐姐。
可自己为了给李三娘求情,已经触怒了太后,一时火气上头,又说了那样的话……
秦温愁得抓耳挠腮,他转身靠在朱色的宫墙上,望着不远处的宫门,迎着冷风,满面惆怅。
秦温长长地叹了口气,今日还早,他决定去大理寺看望一下李三娘。
秦温摁着墙面起身,他正准备朝宫门的方向走去,却在这时远远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秦温眯了眯眼,哟,这不是自己的亲外甥女景聆吗?
景聆越走越近,几乎是在秦温看见自己同时,就注意到了秦温上下打量的目光。这种目光使景聆厌烦恶心,甚至想绕道离开。
秦温见她有转弯的势头,连忙叫住了她。
“阿聆!”
景聆微握的双手倏然攥紧,尖利的指甲几乎因为秦温的这一声叫唤掐进了肉里。
自己这位名义上的舅舅跟自己自小就不亲,如今叫得这般亲热,定是有事来找自己。
景聆精致的脸上像是覆上了一层薄冰,尽管她心里不乐意,可秦温已经朝她快步走了过来,她已然无处遁逃。
“阿聆啊。”秦温对景聆露出了一抹自以为和善的笑意。
可景聆却只觉得恶心,“舅舅唤阿聆,可是有事?”
景聆对秦温的态度还算客气,秦温搓着手,笑道:“阿聆啊,舅舅最近有点难处,想请你帮帮舅舅。”
景聆在心里偷笑,果然是找自己帮忙的。
景聆淡笑着,说:“舅舅您先说,若是能帮上,阿聆一定帮。”
秦温心中暗喜,他道:“阿聆,你能借舅舅点儿银子吗?就,二百万两。”
“二百万两?”景聆不可思议地看着秦温,心里登时千回百转。
他为何找我借这么多银子,他怎么会认为我会有这么多银子?难道,他知道我在外面经营钱引铺的事情了?
景聆保持着脸上的冷静,试探着说道:“舅舅真是太看得起阿聆了,阿聆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呢?”
“怎么会没有?”秦温听见景聆回绝的话一时激动起来,这可是一棵救命稻草啊,况且二人是亲戚,这账自己以后想赖多久就赖多久,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景聆更合适借钱的人选了。
秦温是打定了主意要从景聆口袋里掏出钱来,他道:“皇上那么喜欢你,这些年给你的赏赐凑起来都够二百万两了吧?你随便挑几件器物拿出去卖掉,可不就有银子了?”
“舅舅你这是什么话?”景聆倒退了两步,与秦温拉开一段距离,她已经有了想要离开的冲动,“那可都是御赐之物,岂是说卖就能卖的?”
秦温心神慌乱,他想了想,猴急地说道:“你若是卖不掉,我可以帮你!”
景聆在心里暗骂秦温是疯了,他估计是身上缺了钱,才会病急乱投医。可像秦温这样的人,即使是自己借了他银子他也不会感谢自己,反而会花得理所应当,甚至还会怀疑自己钱财的来源。况且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对自己毫无益处。
景聆冷下了脸,瞟了秦温一眼后便望向别处,她心平气和地说道:“舅舅,这件事阿聆实在是帮不了你,你若是缺钱了不如去找太后娘娘吧,阿聆先告辞了。”
景聆实在是不想再与秦温虚与委蛇,说完便要走。
可秦温丝毫没有要放过景聆的心思,他连忙扑了上去,伸手抓住了景聆的手臂。
“阿聆,你不能走啊,你得帮帮我啊!”秦温在长街上对景聆生拉硬拽,在旁人看来,他就像是在撒泼一般。
景聆强行保持住的冷静在这一刻也绷不住了,她皱紧了眉头,抓着秦温的手臂想要将秦温扯开,“你这是做什么?”
“阿聆,帮我啊阿聆……”秦温依旧不依不饶地喊着,引来不少人侧目。
景聆的脸色格外难看,她在外人面前一向得体,从未露出过这般嫌恶一个人的目光。
“你放开我!”景聆怒吼道。
阴冷的风急促地掠过,景聆一边与秦温拉扯,忽然感到自己头顶的日光被什么东西遮挡了起来,而秦温也在这时感到背后突生凉意。
“啊——”秦温倏地痛呼了一声,脸上的神情也跟着扭曲起来。
景聆趁着秦温手中脱力的功夫收回了手臂,抬眼间竟然看见时诩面色沉沉,正掐着秦温的后肩,几乎是拧着他把他拽开。
景聆看着时诩的脸心中疑云横生,他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