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聆与时诩相视一眼,据刘榕生所说,那位裴虎,正是臻交的一名盐商。
景聆又道:“那你们这里的盐,是多少文钱一斗啊?”
掌柜想了想,估摸着道:“八十文一斤,约八百文一斗。”
时溪和荣英顿时面面相觑,即使是在物价横飞的盛安,也不过是四百文一斗盐,而到了臻交,却直接翻了一倍。
而景聆记得,大魏官府卖给盐商的榷价是一百一十文一斗,而臻交的盐商却把价格一举提到了八百文,其中的利益,岂不是都被盐商占尽了?
景聆道:“你们这边可有一名名叫裴虎的盐商?”
“啊,裴二爷啊,姑娘认识他?”掌柜顿时眼含笑意,看上去与裴虎十分熟络。
景聆也露出一抹笑:“我们几位曾经与裴二爷做过生意,此次来臻交便是来找他的。”
景聆把钱袋搁在柜台上,袋底的银两与桌面撞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听得掌柜垂涎三尺。
景聆道:“这里是六十两,劳烦掌柜替我们指条路,待我们见到裴老板后,裴老板也会有重谢。”
掌柜顿时眼前一亮,“好说好说。”
掌柜带着景聆走到饭馆门口,指着东边那条道,比画道:“你们就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然后在岔路口右拐,里面的第三家商铺就是裴二爷的粮油店。”
景聆微眯着眼轻轻点头,转身便把手里的钱袋塞进了掌柜手中:“多谢掌柜了。”
掌柜在手里掂量着银两,笑逐颜开:“姑娘不用客气,这都是应该的。”
景聆微微颔首。
掌柜又道:“劳烦诸位老板在见到二爷后替小人美言几句,小人感激不尽……”
景聆道:“掌柜放心。”
几人从饭馆离开,循着掌柜指的路,找到了裴虎经营的那家粮油店。
粮油店的店面很大,外面装修豪奢,更像是高门大户家的楼阁,在一众商铺里面格外扎眼。
景聆在心里暗道:“看着这装潢,裴虎这些年就赚了不少啊。”
马车停在粮油店前,时诩让荣英和时溪待在车里,自己和景聆、程卫一同进入了店中。
到了店内,景聆才发现原来这家粮油店不只是卖粮油,旁边的一个小隔间里还卖着布匹。
店里的掌柜似乎不在,只有几个伙计在四处忙活。见有客人进来,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哥往衣摆上揩着手里的面粉,抹着汗走了过来。
“三位想要点什么?”
时诩道:“我们找裴二爷。”
小哥道:“不好意思啊,前儿个二爷上盛安去了。”
景聆手里的团扇遮住了下半张脸,她的眸子沉了沉,迈步朝着旁边的布铺走了过去,“我看你们这儿的布不错,我来挑几匹。”
小哥立刻换上了一张热情的脸,他上下打量着景聆的装束,连忙上前道:“姑娘好眼光,随小的这边来。”
景聆微微偏头朝时诩使了个眼色,时诩和程卫便跟了上去。
景聆进了布铺,目光在最底下的一层布料上停留了片刻,趁着小哥洗手的工夫,捏起其中一匹布料的一角仔细看了看。
那粗糙的触感令她当即皱起了眉头,“这布……”
小哥正擦着手,“哎呀”一声走过来道:“姑娘你看这个布做什么?依我看,像姑娘这样尊贵的人,要穿上边的客州绣才好。”
景聆若无其事地松了手,摇着扇子走上前去,摸了摸那小哥取下来的一匹春蓝印花绸,淡笑道:“的确是上品。”
小哥哈哈一笑,“我就知道姑娘喜欢这样的,那边还有一匹茜色的缎子,上边绣着合欢花,漂亮极了,小的这就给您找出来。”
“有劳了。”景聆看上去云淡风轻,就像是平日里在盛安逛商铺一样,举手投足见都透着贵气。
小哥将那匹布找了出来,道:“姑娘您看看,这也是客州绣,您皮肤白,穿这个颜色,一定好看。”
景聆秀眉微挑,捏着缎子的一角就往身上比画,她抬眼对时诩道:“相公,你看我穿这身好看吗?”
时诩被景聆突如其来的问题撞得愣了下神,他道:“好看,都包起来吧。”
小哥当即喜上眉梢,他一边叠着布一边夸道:“这位爷真会疼夫人!”
景聆走到时诩跟前,拉着他的肩膀靠着,道:“你们店里的布匹,都是从客州运来的?”
小哥连连点头:“是啊,都是的。”
景聆缓缓垂眸,用扇子指着刚刚进来时拿起来的那块粗布,漫不经心道:“这也是?”
那小哥张着嘴顿了顿,有些为难地说:“不瞒夫人,这的确也是,但这只是普通的麻布,夫人您要是看得上眼,我送你也行。”
景聆收回手继续扇了扇,道:“行吧,那你也给我包起来吧,家里养了条不听话的狗,做几身衣服给狗穿吧。”
小哥不理解地笑道:“夫人说笑了,狗哪里需要穿衣服呢?”
时诩顿时喉头一哽,连同着脸色也沉了下来。
景聆拽着时诩的衣袖笑了几声,她看了看时诩,抹去了眼角笑出来的泪渍,道:“相公,你说狗需要穿衣服吗?”
时诩的唇角微抽,耳尖红得能够滴出血来,他心虚地说:“都听夫人的。”
时诩结了账后,便拧着包袱跟在景聆身后,盯着她随着步子扭动的腰肢,目光逐渐深沉。
景聆和时诩上了前面那辆马车,程卫则上了时溪和荣英那辆。
景聆先在车上坐下,时诩一上车后就把包袱扔到了景聆怀里,自己闷坐到了窗子边。
景聆看了他一眼,把包袱搁到一旁,慢慢靠近时诩,抱着时诩的手臂给他扇风,“小狗这是生气了?”
“是。”时诩趴在窗上,头也不回。
景聆轻笑两声,下巴抵在时诩的肩头,贴在他的耳畔道:“子定这是承认自己是小狗了?”
景聆能感受到时诩的身体僵了一瞬,接着,他猛然回过了身,在景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就抓住了她的肩膀,朝椅子上推去。
景聆的头下面垫着时诩的手掌,她挑起了眉,唇角挂着挑衅的笑。
时诩一掌落在景聆的耳畔,他沉声道:“狗生气了,可是会咬人的。”
“咬啊。”景聆伸手攥紧了时诩的衣领往下一拉,“你想咬哪里?”
“你这张嘴真是……”时诩说着便俯身向下,堵住了景聆的唇。
景聆不喜欢做弱势的一方,因此比起单方面的咬,她更觉得时诩与自己是在互相撕咬。
时诩的手从景聆的腰下穿过,手臂发力将她抱了起来,手落在景聆背后,将她的衣衫揉得凌乱不堪。
景聆被他推入了角落里,时诩放开了她,泛着红的眼睛盯着景聆嫣红而覆着晶亮的唇瓣,喉头微滚。
景聆掏出帕子擦了擦唇,道:“我这张嘴怎么了?”
时诩转过身去,道:“你这张嘴,我喜欢得紧。”
景聆“噗呲”一笑,道:“那你不想多咬几口?”
时诩道:“不能咬坏了。”
景聆笑了笑,将装着布料的包袱拿了过来拆开,把那匹麻布从包袱底下抽了出来。
景聆将布拿近,目光在里面粗细不均的麻线上逡巡,过了少顷,她忽然捏着布的两端,将那匹布“哗”的一声撕成了两块。
景聆把另一半递给时诩,道:“你看看这布,是不是与在嶆城时,那些士兵们身上穿的是一样的。”
时诩的神色立马变得正经,他接过景聆手里的布料,粗略地摸了几下,他道:“我是粗人,看不怎么出来,不过摸起来,的确是差不多的。”
景聆说:“那裴虎的消息倒是灵通,这就跑去了盛安。他作为盐商,如今又跟这布扯上了关系,我们且先在臻交把刘家姑娘的事情查明白了,然后……去客州看看吧。”
“客州。”时诩凝望着窗外热闹的街市,道:“那是陈王的地界。”
景聆点了点头,把布收了起来,“是,我听说在打仗的时候,朝廷会出|台政策,盐商可以用等价物向官府购盐。这布既然是客州产的,必然是按照客州绣的价格上交给官府的。”
时诩说:“他们以次充好,拿劣质的麻布换盐,可这批布料却穿在了征战的将士们身上。”
景聆从时诩手中接过布,说道:“先兆丰帝在时,客州一带就出现过拿劣质的物件以次充好的事情,兆丰帝勃然大怒,即便护东道盐铁转运使喊冤,但先帝依旧杀死了他全家。当时的护东道盐铁使,就是我的一个远房表亲。”
“还出过这样的事?”时诩看向景聆,神色微惊。
景聆点了点头,当时的护东道盐铁转运使,就是安忆弦的父亲,而现在护东道的盐铁转运使灌秋,就是在安忆弦的父亲被革职后升上去的。
景聆把包袱放到一边,说:“这些年来都是陈王在管辖客州,如今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想必与陈王也脱不了干系。”
“你说得不错。”时诩望向窗外,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与瞳孔撞在一起,看上去就跟琥珀一样透亮。
景聆话锋一转,道:“如今裴虎与贺思瑾都不在臻交,当地官府的人总是逃不掉的。既然他们已经知晓了我们的动向,那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了,直接去臻交衙署,看看这臻交的法曹,是怎么办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