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山下,赵其与夏侯铮列阵在前,身后兵马浩荡,远远望去,火把沿着山路,无穷无尽。
于昊没想到大魏的援军会在这时候到来,他一边挥着手里的长刀,一边用魏国话骂道:“你们魏国人真是毫无信义,贺辽明明答应过我,这一仗保证让我们拿到嶆城,取得胜利,可如今,他却在时诩山穷水尽的时候派来了援军!”
赵其与夏侯铮倏然一惊,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听闻朝廷让时诩退兵的消息,只是在夏侯铮与程卫面前装作不知道罢了。可他万万没想到,陈王不给时诩发配援军的原因竟然是这样,像他这般叛国通敌之人,如何能辅佐皇帝?
而时诩也带着一众残兵冲下了山,他恶狠狠地望着于昊慌乱的后背,举起坠月刀就朝着他背后劈了上去。
于昊顿时察觉到了身后的不对劲,他手持长刀连忙侧身,可时诩的刀却比他更快。
“嚓——”
于昊感到背后一痛,他的身体忍不住朝前一颤,转过身的他便看见时诩就在自己的眼前。
“时诩……”于昊瞪圆了的眼眸中泛出猩红,看着时诩的眼神像是看见了灭了自己满门的仇家一样。
时诩的体格比于昊更加健壮,面面相觑的两人在别人看来就像是山野中的孤狼与草原上的猎豹一般。
于昊邪笑着吐了一口血沫,当即攥紧了长刀,朝时诩身上劈去。
时诩一边闪躲一边用坠月还击,两人都已经在山中熬了两天两夜,按理说已经是到了精疲力竭的时候了,可当他们发现交锋的对手是彼此时,他们又感觉身上生出了用不完的力气。
但伴随着满丘军越杀越少,于昊很快还是落了下风。
“于昊,认输吧。”时诩手持坠月在于昊身上四处留伤,他看着于昊逐渐应接不暇,冷冰冰的话语便从口中说出。
于昊倨傲地看着时诩,咬牙切齿道:“休想!”
可于昊也明白,即使现在的自己还能逞一逞口舌之快,但面对着这群如狼似虎的魏军,自己早就错过了杀死时诩的最佳时机。
于昊用尽全力挑开了坠月,他拽紧缰绳,一夹马腹,胯下的青骢马忽然掀起马蹄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
“给我冲!”于昊大声吼道。
青骢马仿佛能够听懂于昊的话一般,登时一跃而起,看这架势,是要从时诩的头上跨过去。
黑影在一瞬间盖过时诩头顶,时诩牙关一咬,捏着坠月的手猛然发力,一刀划破了马腹,带着温热的血顿时洒了时诩一脸。
青骢马再次发出一声哀嚎,整个马身都朝着旁边倾落,于昊的脑袋更是重重地撞在了一块石头上,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痛哼,额角血流如注。
时诩抹了把眼睛上的马血,携着一身寒冷慢慢逼近于昊,把滴着血珠的坠月刀指在于昊的胸前。
于昊睁眼看着时诩,哑声道:“时诩,你敢杀了我吗?你若杀了我,我父王,是不会放过你的……”
时诩冷淡一笑,这于昊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
时诩不以为然道:“难道我不杀你,你父王就会放过我吗?”
于昊顿时如鲠在喉,他抿了抿唇,手抓着石头旁的枯草紧攥,他道:“你想要什么?只要是你们魏国想要的,我父王都能给你们。”
“是吗?”时诩的眼睫上笼上一层寒霜,他冷漠地望着于昊,薄唇微启:“我只要你的命。”
时诩的语调格外平静,就连于昊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但他的质疑还未来得及向时诩提出,就忽然感到胸前一痛,硕大的刀刃带着一阵撕裂的痛感贯穿了他的五脏六腑。
于昊顿时瞳孔紧缩,身体微颤,难以置信地望着时诩。他没想到,时诩竟然真的会在这里杀死自己。
“时诩,你……”于昊精致的五官顿时被疼痛驱使,皱成了一团,他缓缓抬着手臂,在碰到坠月的刀刃后,便一把抓住了它,试图将它从身体里拔出。
时诩的力气在大魏都是数一数二的,更何况,于昊现在已经危在旦夕,他的力气有限,即便是已经满头大汗了,那刀依旧没有离开分毫。
“别挣扎了。”时诩攥紧了刀柄,倏然将坠月从他身体里抽出,“白费力气,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于昊身体一颤,猛地咳嗽起来,嘴角全是星星点点的血沫。
他凝望着时诩,放荡不羁的眼眸中在这一刻忽然透出几分哀色,他轻声道:“听说你们大魏有一句俗语,叫‘阴沟里翻船’,如今,我也算是在这无名小山沟里,从马背上翻了下来了,呵呵……”
说到后面,于昊兀自笑了起来,鲜血不断从他喉中涌出,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可盯着时诩的眼睛,却始终睁得大大的。
于昊就这样死了,剩下的几百个满丘兵群龙无首,他们慌张地望着浩瀚的大魏兵马,当即慌张得抱头鼠窜。
时诩认为如今正是一举拿下平城的好时机,他立即率领礁川援军,直冲平城。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响彻山谷,伴着那半山的火光,肃穆而威严。
平城的守卫军只有三千人,一个时辰下来,时诩便斩下了守城将军的头颅,平城于是再次回归大魏。
时诩收复平城与于昊被时诩刺杀的消息很快就传入了盛安,陈王此刻正在小皇帝旁边伴读,听到新上任的孙内侍将战报读出,他手指一颤,手里的茶杯倏地摔在了地上。
贺约合与孙内侍听着那响声顿时心慌起来,都极其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
陈王眉头紧锁,满面阴沉,贺约合坐在他旁边,感觉自己的头顶已经乌云密布,下一瞬间就会有巨雷劈落。
陈王重重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呼出,他沉声道:“皇上下令让时诩从嶆城撤兵,可他不仅不遵皇命,反而还杀死了满丘三王子。”
陈王望向贺约合,忽然单膝跪地,朝贺约合拱手作揖。
贺约合见陈王忽然做此姿态,顿时感觉受宠若惊,他吞吞吐吐道:“皇叔快起来,这是作甚啊?”
陈王正色,朗声道:“皇上,武安侯时诩抗旨不遵,杀死王子于昊,使大魏与满丘结怨,其罪当诛!”
“啊?”贺约合大惊失色,他迟疑着道:“武安侯之罪,有这么严重吗?可他收复了平城,也算得上是……大功一件哪……”
陈王闻言倏然眉眼一横,他厉声道:“皇上这是什么话?他虽然收回了平城,却杀了满丘汗王最疼爱的儿子。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反而离间了大魏与满丘的关系,接下来,我们大魏或许会迎来满丘汗王无休止的战争啊!”
贺约合咬着下唇,怯怯道:“那皇叔认为,应该怎么处置时诩?”
陈王铁面无私道:“撤兵归朝,将平城还回满丘,并赠与嶆城作为赔礼。时诩,削去爵位,降为四品千牛卫,做皇上身边的卫兵吧。”
“这样罚他,他不会……不接受吧?”贺约合小声道。
“皇上是天子,天子给予的东西都是赏赐,怎么能说是罚呢?”陈王泠然道:“除了他之外,与他一同攻打平城的将军都要官降一级,另外,支援他的兵马来自礁川,由赵其将军亲自带领,赵其将军,与武安侯同罚。皇上下旨吧。”
贺约合愣在一旁,他虽然才九岁,但他心里明白时诩与赵其都是大魏的功臣,陈王这样做,实在令人心寒。
陈王见贺约合久久不动,便催促道:“皇上对臣的决定还有什么异议吗?”
贺约合瞬间回过神来,干笑着道:“朕没有,呃……朕只是在想,臣这样处罚他们,他们真的会归京来吗?时诩手中有先帝交给他的虎符,与赵其加起来就有大魏一半兵马的调动大权,他们若是抗旨不遵,岂不成了我大魏的祸患?另外,此次礁川的兵马是舞阳侯家的小侯爷带过去的,舞阳侯尚在盛安,小侯爷,皇叔也要同罚吗?”
陈王面色一凝,自从自己入盛安开始,夏侯铮就总是充当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角色,先是把景聆带出了皇宫,现在又偷偷跑出盛安,带着赵其去支援时诩。
陈王想到夏侯铮,心里就是一肚子火,偏偏还碍于他父亲的情面,轻易动不得他。
不过,想到景聆……
陈王眯起了精明的眼眸,他挑起眉峰,轻笑道:“听闻武安侯与夫人夫妻情深,如今夫人肚子里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他怎么会不顾妻子的安危,自己亡命天涯呢?皇上放心,他一定会回来的。”
贺约合顿时无话可说,只好道:“皇叔睿智,朕这就下旨。”
陈王的唇角勾出了满意的笑意,自己这些天在盛安不是日日陪在这不着调的小皇帝身边,就是在忙些别的东西,倒忘了盛安城中还有景聆这个随时都会成为祸患的女人。
她是秦太后一手养大的外甥女,这些天夏侯铮又总是往侯府里走动。夏侯铮如今带着礁川兵马驰援时诩,一定与景聆脱不了干系。
若是能从景聆身上再找出一点能够给时诩增加其他罪名的证据,直接把时诩流放到蛮荒或是处死,岂不是更好?
陈王轻笑一声,眉眼间露出几分阴毒。
很快,陈王就找到了侯府的漏洞,三日后,便派遣刑部吴间到武安侯府搜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