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日道果……
小院中,老树下,杨狱把玩着手中弓箭样的铜坠,若有所思。
留在这处小城,自然不是杨狱心血来潮。
事实上,他出关之后第一个寻找的是王牧之,第二个,就是余灵仙,并通过她联络凤无双。
并在与后者交流之下,留在此间,即是在为不久后坐着准备,也有等候林文君的意思。
只是此刻,他心思却反而不在这枚射日道果上,而是在自身……
突破武圣之后,他就曾寻觅过姜无恙所说的先天跟脚,却看不到、摸不着。
但这半年潜修之中,他虽然绝大多数的心力在于两刃刀重铸、元磁真身诀的修持,以及融玄铁铸骨上。
这时,反而有了发现。
当然,这個发现,是通过命数词条显现出来的。
他的命数上限,自九提升至十,而隐隐间,他能感觉到,这还不是他的极限。
【命数:八紫、一金、一红】
【魁星踢斗(深紫)、极魁入命(淡紫)、九牛二虎(淡紫)、融金炼体(淡紫)、天外来客(淡紫)、天生武运(淡紫)、天纵奇才(淡紫)、武圣成就(淡紫)、时来天地皆同力(深金)、金刚不坏(深红)】八壹中文網
十条命数,魁星踢斗!
境界突破,不是一蹴而就,跨越龙门的妙处,在于武圣之后的易形。
亦是蜕身‘映照物’于外的显现。
杨狱猜测,这个过程,才是先天跟脚的提升。
【魁星踢斗、独占鳌头:一世武运,你当魁首!】
“魁星踢斗、命数上限提升、射日道果……凑到了一起,这真是巧合?”
杨狱心中思量,但他偏向于自身命数的改易。
【时运加身(淡红)】在他此次出关之后,变更为【时来天地皆同力(深金)】
而这不是他的手笔,更好像是他于冥冥之中契合了某种东西……
“命运吗……”
不自觉的把玩着射日道果,杨狱心头莫名一动,恍惚间,真有种时运加身,天地同力之感。
可惜,他已身怀位阶,即便没有,也是无法炼化这枚‘九耀级的道果’的。
不过,道果的用处广大,纵不炼化,仍可用之。
比如,这半年里,他已将贪狼果实,锤炼进了两刃刀中……
“天诛怜生?”
心中念头转动,他看向了小院。
尘土飞扬的院落中,林文君正施辣手拷问,这被他击溃心中神的怜生圣女,犹如狂信徒一般,对他毕恭毕敬。
‘怜生教……’
哪怕受益的是自己,杨狱也不由心中凛然。
这种扭曲人心且如此自然而然的法门,堪称诡异。
而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怜生教的诸多秘术,入门到精通的那一步,‘请神入心’。
事实上,学自余灵仙的那门老母劈山精诀,诸般招式他已入化境,可就因不曾‘请神入心’,就无法真个院门大成。
“主人……”
感知到杨狱的眼神,林文君顿时停下了拷问,无比敬畏的回身,低头:
“那老妖婆,的确在云州、定阳城,据说,那是当年张元烛驻军之地……”
说到此处,她微微一顿,取出自那老妪皮肉下扯出来的密信,递上来:
“主母她们,也都在定阳城,那老妖婆并不曾伤害他们,这次她唤了教中的诸多大长老回返,是要,
是要……”
“那老妖婆要收小弟为圣子?”
一口浊气吐出,杨狱没有再问,只是将这射日道果收入芥子空间,身形一闪,已消失在小院之中。
下一刻,他已然来到了外城的铁匠铺。
偌大的铁匠铺内,烈焰熊熊,温度之高,寻常人都无法靠近三丈之内。
杨狱抬眸,火炉之中,两刃刀赤红如血,隐隐间,于刀柄处显现出狰狞狼头。
以玄铁为炉,以太阳精石为薪柴,历经半年,两刃刀,终将贪狼道果容纳于内。
熊熊火光下,他的面色明灭不定。
武圣的突破,于他而言,只是开始。
二十载风雨走过,他的底蕴远远不是寻常人可以想象,所能突破的东西,太多太多。
二重擎天之体、元磁真身诀十一品、天意四象箭十一品、铸千锻级玄铁骨架、十条命数、乾龙神弓重铸……
熔铸缴获的诸多神兵,将两刃刀推至万锻……
太多太多可以做的事情,然而……
“终归是时不我待……”
一声喟叹,杨狱伸手。
自熊熊烈焰中握住刀柄,一道炽烈到极点的刀光,伴随着一声高亢到全城都可闻听的刀鸣,掀开了屋顶。
倒卷的气浪之中,杨狱抬头,望向大风雪:
“时候到了……”
……
……
呼呼~
风雪中的定阳城一片素白,大开的城门处,隐可看到行人往来,内里喧哗热闹的景象一览无余。
但行至此处,余灵仙的心头,却十分的不安,前所未有的惊惶,在她心中翻滚到不能停歇。
“奶奶……”
心头浮现出那慈祥的面孔,余灵仙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其他人,也大差不差。
怜生教,隐为天下第一大教,教众之多,数以千百万计,但真个能见到那位的,其实寥寥无几。
不幸的是,身为圣女的她,曾在其手下学过数日。
仅仅数日,却已然是她心中无法磨灭的梦魇……
“无双师姐……”
远远地,看到城门处紫衣飘飞,余灵仙以及一干圣女方才松了口气。
“随我来。”
凤无双面无表情,转身走向城中。
呼~
跨过城门的刹那,余灵仙又禁不住打了个冷颤,隐隐间,有种坠入冰窟之感。
定阳城,算不得重城,在龙渊道也不是有名的城池,但一府之中枢,人烟自然稠密。
但此刻,这偌大的城池里,分明大街小巷都是人,却安静到落针可闻。
“这,这……”
其他人,比之她更为不堪,尤其几个外舵舵主,更是面色煞白,若不是尚有灵智,怕不是要夺路而逃。
眼前这一幕,太过诡异了。
定格了!
偌大的城池,大街小巷中的所有人、畜、物,全都定格了!
余灵仙强忍惊惧看去,那些人的脸上各有表情,说明在定格前一瞬,他们还在各自忙碌。
这说明,他们是同时被定格的!
“无双师姐……”
一瞬间,这些被江湖人称之为邪魔外道的怜生教高手们,就全都冷汗直流。
其中不堪的,更是两股战战。
于他们而言,纵然这座城池被人屠成白地、屠的血流成河,尸骨如山,他们都不会如此震怖。
“奶奶,在等你们。”
凤无双面无表情,没有停下脚步,更没有解释一句,只是自顾自的走着。
一众人面面相觑,却终是不敢逃,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一条大街走过,视线陡然变得开阔,偌大的广场平铺在众人眼前,城中几乎已被推平。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座座或高、或低的法坛。
成千上万的怜生教众,在此处汇聚,围绕着诸多法坛盘膝而坐,一言不发。
“到了……”
走到此间,凤无双脚下也不由一顿,望向了万人汇聚的正中,那里,有着一座高达九丈九的法坛。
其以玄铁为架,以白玉为表,其上,诸多法旗猎猎张扬如玉带,一重薄纱之下,隐可见一怀抱婴孩的慈祥老妪。
“奶奶!”
法坛下,凤无双躬身行礼,继而寻了一处空地坐下,身后一众人纷纷行礼,亦忙不迭的落座。
“老母法身降大千,普渡天地万法传!
一日生盘古,天地自此清浊辨。
二日生女娲,灵慧降临到世间。
三日生元始,万类方才有宗源。
四日生殇,……”
轰!
不知谁人高呼一声,成千上万的怜生教高手就齐齐高呼,老母七日创世经。
声浪滚滚冲天,几乎将弥天的大风雪都吹散了。
“老母!”
“老母!”
“老母!”
……
山呼海啸也似的膜拜礼赞声,远远的传荡,让城池之外,诸多受邀之人都为之骇然。
能够接下请柬来此者,至少也是有着天人合一修持的大宗师。
这山呼海啸也似的声音之中,他们听到了无尽的狂热与恐怖,恍惚之间,似有一尊巨大的神像浮现在眼前。
轰!
轰!
隆冬大雪的天穹上,似有霹雳震响。
无尽浓郁的香火之气,随之弥漫而出,伴随着那山呼海啸也似的礼赞之声。
陆青亭的心头一颤。
他的背后,七劫剑剧烈的震动着,经由这口万锻级神兵,他的眼前一花。
恍惚间,风雪都已然不存在。
城外的荒野,变得人声鼎沸,无可计数的礼赞、膜拜之声,从风雪、从大地、从虚空之中传荡而出。
这是,怜生教传道三千载,浓烈到超乎任何人想象的香火愿力。
“这老妖婆……”
鱼白眉的心头狂跳,一双长眉不住的挑动着,三百年修持之心灵,在此刻被阴影笼罩。
从未有过的悸动,在他的心中涌起。
遥隔数十里,且有白鹤在下,七劫剑在侧,他竟然也感受到了,生死一线间的大恐怖!
“阿弥陀佛!”
另一座山头上,上百个武僧跌迦而坐,齐诵佛号,亦是动容不已。
“这样旺盛的香火愿力……”
一声声的佛号之下,一老到几近行将就木的老僧,沙哑开口。
他,却是烂柯寺当代广觉大禅师,也是佛门明面上,唯一跨入武圣的高僧。
此刻,却躬身向着群僧拥簇之间,一面如冠玉,冲红齿白的小和尚双手行礼:
“师叔,这位前辈的功行,到底有多高?”
小和尚合十双手,袈裟猎猎而动,声音苍凉而老迈:
“在世神佛!”
一石激起千重浪!
一年之间,接下请柬而来的高手,不止悬空山、烂柯寺,也远不止鱼白眉、广觉与还丹大禅师。
更远处,姜无恙、宁无求、五龙生……乃至于,名声不显,相传闭了死关的诸多强者,也纷纷现身。
或冷冽、或惊惧、或骇然、或凝重的目光,都在注视着安阳城,或者说,那肉眼不可见的巨大神像,
以及城中法坛上那慈祥老妪。
“死!”
“死!”
“死!”
更远处,跋山涉水而来的楚天衣,在这大风雪天中汗出如浆,心神惊惧到极点。
接到请柬的他,是绝不像来此的。
可他,还是来了。
一路上,他不知催发了多少次‘逆知未来’神通,将所有的可能,所有的退路全部想了一遍。
最终的发现,令他绝望到了极点。
无论他逃到何处,去往何方,等待他的唯一结果,就是死!
反而,来到此间,才有着那么一线生死……
可……
“生机到底在何处?在何处?!”
难以形容的压力下,楚天衣七窍都流出脓血,可他还在一次次的催发神通,想要寻出那一线生机之所在。
当!
当!
当!
似是一刻,又似是半日之久,在无数人的注目下,安阳城中,有着钟声响起。
这钟声,也终是压过了山呼海啸似的礼赞声。
钟响一十八次,停下。
这时,在法坛下成千上万的教众的仰望下,法坛上的薄纱褪去,老妪的声音,压下了天地间所有的杂音,回荡在城内外所有人的耳畔、心头。
“诸位既是来了,为何不进来?!”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似比任何音波功都要厉害,城外数十里,竟有江湖高手被骇破肝胆。
他一声不吭就逃,可不及数步,就惨叫一声仰面倒下,其眉心处,赫然出现一血洞!
似被一箭贯穿了眉心玄关!
这是,
“钉头箭书咒!”
平淡而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
“张玄霸,受老身七箭而亡,诸位,当得几箭?”
静!
城内外一片死寂。
法坛下,凤无双脸色苍白,她余光扫过,却见那飘扬在法坛之上的法旗上,
赫然书写着一个个人的姓名与生辰八字,其中,有自己……
“如今之天下,竟连一个进城直面老身的后辈,都没有了吗……”
声音中,带着惋惜与冷漠。
然而,没有回应。
城外寒风都似被压住了,久久无音。
“哼!”
鱼白眉终是忍不住,他正欲抽出陆青亭背后的七劫剑,就听得风雷阵阵。
一口方天画戟伴随着长啸声,自天而落:
“你这断子绝孙的老斑鸠,哪有什么后辈?大爷,倒是有一个,这就来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