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星辉舫本是护城河上最大的画舫,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却在一夜之间,付之一炬,让人唏嘘不已。
河上的其余的画舫唯恐和星辉舫一个下场,纷纷闭门谢客,唯恐或是沾染到自己身上。
殷莹颖见画舫上的人都上了岸,也都没什么事,转头便走。
司马延见状立刻丢下仪仗和车马快步跟了上去。
殷莹颖在前头走一步,司马延就跟一步。
这会儿天边已经擦亮,有烧饼摊子,馄饨挑子开始支棱起来,殷莹颖忙活半夜也饿了,正好兜里还有几个昨天胖嫂给她买菜的铜板,就在馄饨挑子那要了碗小馄饨:“老板,来碗馄饨,不要香油不要葱!”
司马延见状也要了碗小馄饨:“老板,来碗馄饨,不要香油不要葱!”
殷莹颖咬牙:“搁点香醋!”
司马延也道:“搁点香醋!”
殷莹颖气极,转头瞪他:“你做什么?”
司马延摇了摇手上的折扇,有些尴尬的掩面咳嗽一声:“这馄饨挑子也不是你包下了,许你吃不许我吃?有这规矩?”
殷莹颖咬牙不说话,规矩倒是没这规矩,可长了眼的,谁看不出这狗男人心怀不轨?
卖馄饨的老头也瞧出二人的不对劲,赔笑着递上来两碗馄饨:“二位客官消消气,先吃碗馄饨垫吧垫吧。”
两人接了馄饨相对站在,正巧牌坊底下有两个石墩子,两人便一人占了一边,坐着吃了。
这清汤小馄饨皮薄肉鲜,味道倒比司马延想象中好。
他这个人娇惯,破事也多,时常是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可这会儿见殷莹颖吃的快,也就囫囵吞,三个并两个,烫的舌头发红也不敢耽搁,唯恐她先吃完跑了。
殷莹颖却以为司马延跟她别苗头,比谁吃的快,瞪了他一眼,直接端起来划拉了几下,就把一碗小馄饨吃了个干净,然后用袖子抹了一把嘴,丢下两个铜板直接走了。
司马延见状立刻放下手中的馄饨跟了上去,谁知才走出两步,就被卖馄饨的老头一把揪住:“这位公子,您还没给钱呢!”
司马延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摸出一锭金子,丢给卖馄饨的老头:“给给给!不用找了!”
谁知老头却不依:“我这馄饨两文钱一碗,您给一锭金子,不是侮辱人吗?要叫人知道我老张头一碗馄饨卖人一锭金子,街坊四邻知道了谁还敢来我这吃馄饨?”
司马延焦急追人,闻言有些无语的道:“那你想怎么样?”
老张头摊开手,朝司马延道:“诚惠两文钱,不能多也不能少!”
司马延怒道:“不是给你金子了吗?你找来便是了!”
老张头懒懒的瞥了他一眼:“找不开!”
司马延道:“那先欠着!”
老张头道:“不好意思,小本生意,概不赊欠!”
司马延看着已经没了踪影的殷莹颖,脸都绿了。
而多在不远处巷子里的殷莹颖,却是笑的腰都直不起来。
这了,老张头最是固执古板的,司马延落在他手里应该能耽搁好长一会儿。
思及此,殷莹颖收起笑容,不动声色的跑了。
然而偌大的扬州城,她也跑不到哪里去,且不说她没有身份凭证,申请不了出城的路引,城中又有太守府和羽林卫的人四处搜捕,她就是插上翅膀也难飞。
走着走着,路遇一棵歪脖子树,殷莹颖解下腰带,便想自挂东南枝。
正把脖子伸进绳圈里,想象一下会不会太难看,手上的绳圈就“咻~”的一下,断了。
殷莹颖抬眼望去,只见司马延正站在树下看着她,眼神不善,方才便是他将上吊绳弄断的。
殷莹颖愣了一下,心说怎么来的这样快?
就听司马延道:“你找的那个卖馄饨的老头子好生难缠,不收我的金子,又不许我走,好说歹说,叫他送一百碗馄饨到码头上,连送一个月,他才肯作罢!”
殷莹颖心说这暴君也有吃瘪的时候,却故意不同他说话,转身就走。
司马延见她又要跑,无奈的叹了口气,追了上去。
殷莹颖见他紧追不舍,回头瞪他:“你跟老跟着我做什么?”
司马延知她生气,也不和她计较,只道:“这大路朝天,又不是你家道,许你走得,就不许我走?”
殷莹颖看着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没想到堂堂大燕皇帝,人人闻风丧胆的暴君,竟然也有如此厚脸皮不要脸的时候。
他该不会以为,他对她做过的那些恶行,随便做一几件自我感动的事,她就会原谅他吧?
对于司马延这个人,她已经没什么指望了,不死已经是很大的成功,还想什么完成任务?
丢在地上她都不捡。
谁知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两人在城中走了片刻,迎面撞上一个熟人,正是半个月前将她卖了的渣爹。
渣爹见到殷莹颖,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莹儿你在这儿?太好了!爹爹正要去找你!”
殷莹颖正愁如何摆脱司马延,又来个渣爹,一把扯开他的手,警惕的看着他:“你找我做什么?”
渣爹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司马延,讪笑着搓了搓手:“要账的又找上门来了,把家里的东西都搬光了,你娘和你弟弟现在还饿着,我想着你现在在画舫上,不愁吃,不愁穿,总能有些结余,能不能帮衬家里一点?”
殷莹颖好笑的看着他:“你好大的脸,且不说你将我卖入画舫,你我就已经没有父女情分了,我才上画舫半个月,别说是结余了,就是一个子儿我都拿不出!”
司马延闻言心中腹诽,你方才不是还花两文钱吃了碗小馄饨?怎的说一个子儿都没有?
转头打量了一下眼前满脸横肉,面目可憎,长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暗暗皱眉,这就是她现在这具身子的爹,将她卖到画舫上的罪魁祸首?
渣爹没注意到司马延的视线,见殷莹颖不肯,冷冷的道:“你少蒙我,我听说你如今伺候那花魁雪娘子,很是得脸。雪娘可是扬州城里第一花魁,她身上穿的、戴的,哪样不是顶好的?你趁着收拾的功夫,随便顺出一两件首饰来,都够我跟你娘吃喝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