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百日咳厉害,京城好些人家染上,勋贵之家亦不能幸免。
因此,说起这个,贵『妇』人就来了兴趣,纷纷加入话题。
“我家留哥儿也咳了几天,医说用鸡胆,吃了又吐,吐了再喂,我瞧着都觉得可怜。”这是承恩公的儿媳『妇』。
她程丹若,“你的『药』是什么,好不好咽?”
“幼儿不可服。”程丹若说,“医开的鸡胆白糖很对症,其余『药』方皆不适宜给孩用。”
她一脸惋惜,随口:“那你这『药』可不实用,百日咳多是五岁下的小儿。”
程丹若说:“不止治百日咳,治疗痢疾、泄泻、腹痛、黄肿、蛇虫伤,乃至肺痨都有一些效用。”
“当真?”众人诧异,“用的什么『药』?”
“大蒜。”
“我从未过。”开口说话的是中军都督府的都督夫人,她的丈夫段春熙是皇帝做齐王时的心腹,今也是锦衣卫镇抚,实际意义上的特务头。
段:“我儿患肺痨,御医开的是月华丸,滋阴润肺。”
终于来了一个潜在病人。
程丹若精神立时好了,温言细语:“孩多大了?患病多久?症状为何?”
“二七了,随他爹去了趟,回来就成了这样,断断续续也快五年。”段提起儿,便觉痛心,“御医说此病一靠养,二靠杀。”
“我明白了,得病时间不长,只是肺阴亏损,这还有得治。”程丹若阖眼,快速搜寻了一遍月华丸。
“我想想,主『药』材是天冬、麦冬、生地黄、熟地黄、山『药』、百部、沙参、川贝母、茯苓、阿胶、三七、獭肝、白菊花、桑叶……是不是?”
段原是随口一说,她一背方,立时刮目相看:“没错。”
程丹若析:“『药』方是好的,前四样滋阴润肺,百部、獭肝、川贝止咳杀虫,其他的止血健脾。”
段:“医也这么说的。”
程丹若:“我想,夫人应该知,肺痨成病的源头在于瘵虫,人气虚弱,它便趁虚而入。”
其实,古人对肺痨的认识已经很全面,这话翻译过来,就是人抵抗力弱,免疫力不强,被肺结核杆菌感染了。
只是古人不知细菌,所生造了“瘵虫”一说。
“对。”段也严肃起来,摆倾的姿态。
“我的方是单方,只借用大蒜杀虫之妙。”程丹若,“前些日,我去惠元寺给父母做法事,也遇到了一位得肺痨的人。”
她将孝千里背父的事说了,惹来夫人不少叹息。
“其此孝顺,我心有不忍,便将新『药』给他试了试。”
“结果何?”
程丹若:“用『药』前两日,效果明显,但此人患病余年,生活劳苦,早就掏空了身体,未曾撑到最后。”
段『露』惋惜之『色』。
“所,我认为『药』或许有效,但必须尽早医治。”程丹若说,“您若想试试,我那里还有一些。”
段『露』犹疑之『色』:“贸然改『药』方,怕是不好。”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皇亲贵族有大的医疗资源,未必肯信她。程丹若也不强求:“当然,等您想试的时候再说。”
病例谈完,程丹若迅速失去了对段的兴趣,下了熏笼,自顾自到角落里换了一炉香,又叫丫鬟前来,续茶上新点心。
过会儿,柳氏叫她过去,说,安国夫人想抄录一份橙酪的方。
“您喜欢就好。”程丹若笑笑,命人取来笔墨,写了递过去。
安国夫人故意:“小心,别给她看去了。”
“若众位夫人喜欢,可随意拿看。”程丹若说,“原不是什么精巧之物,吃个新鲜罢了。”
永春侯夫人笑:“你这媳『妇』可是真大方,那我可不客气了。”
柳氏心里满意程丹若的大方,面上却佯恼:“你同我还可客气什么?拿去,回头你家的景点心给我一份就成。”
“一个方想换我个?做梦。”
她俩说说笑笑的,气氛又被炒热。
今天目的已经达成,程丹若拿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快三点了。
可散了。
小半个时辰后,外头传来银铃般的笑。
敲冰箸的姑娘鱼贯而入,人人手里捧着红瓶,奇巧透明的冰棱斜『插』其中,不比『插』花逊『色』,又叫大家点评优劣。
贵『妇』人你一眼、我一语,最后定了安陆侯家的陆三娘为魁首,说她的冰箸“透亮清澈,疏落有致,水仙尘”。
又点一都督同知家姑娘的作品为榜眼,说其冰棱“遒劲坚韧,瘦而有力,枯藤超逸”。
第三是安国夫人的孙女,“晶莹可爱,灵动秀气,桃花娇俏”。
程丹若:“……”回去翻翻谢玄英有没有画谱之类的书,背两段套话才好。
点评完毕,柳氏彩头,了钗环荷包。
此时,天『色』已经转暗,湖上的莲花灯都点上蜡烛。
立在小楼上,片片柳絮似的雪花被风吹起,悠扬飞舞,结冰的湖上,晶莹的莲花怒放,跳跃的烛光花蕊摇曳,为凝固的冰雕增添了许多变幻之态,似真似幻。
众人下楼,开始游园。
运来的积雪做成了各式各样的雪雕,形态万千,客人一面欣赏,一面点评,最后认为一对母同行的雪狮最好。
柳氏命人重赏工匠。
天『色』渐深,众人回到院,重新上茶和点心。
陆续有人告辞。
柳氏留客,说备了晚膳,但按照惯例,大家都辞了,预备回家。
程丹若和莫大『奶』『奶』站在二门口,为她送上礼盒作为告别。这礼盒就叫做“候雪礼”,里面是滴酥做的花,类似于凝固的『奶』油,还有糖蜜煎过的佛手、木瓜、冬瓜、橙丝。
简而言之,一个蜜饯甜品盒,用来给大家赏雪的时候吃的。
客人早上带过来的“贺冬礼”也差不多,只不过多了拜贺冬至的帖。
近六点,客人才陆陆续续走完。
柳氏让莫大『奶』『奶』和荣二『奶』『奶』善后,她俩管家,还歇不得,叫程丹若服侍自己用膳。
“今日,你做得不差。”
说是侍膳,其实是事后总结,柳氏给了七的评价,“段那里,原不必此殷勤。锦衣卫职责特殊,不必与段家走得近。”
程丹若:“是。”
“安国夫人和贵妃一样,与人为善。”柳氏慢慢和她析,“贵妃无,走得近些也没什么,昔年先皇后在世时,也对贵妃多有夸赞。”
程丹若点头。
“昌平侯夫人那里,你也不必在意。”柳氏笑,“冯家和咱家,说不上有仇,今天是争脸呢,同你没什么干系。”
程丹若讶然:“我从未见过她,也未曾与许氏有过龃龉。”
“不是因为这个。”柳氏喝口茶,含糊,“我也才知,冯四和张家姑娘在说亲,张家同我家也有过往来。”
程丹若:“……”
懂了。估计张家最早看上了谢玄英,结果谢玄英娶了她,冯家成备胎,昌平侯夫人不高兴了,觉得自家儿低人一头,便想从她身上讨回脸面。
果然,社交场上,家族脸面最大。
她心底摇头,记住了这门亲事。
“儿媳明白了。”
她等定西伯的评价。
但柳氏想了想,没说她家,反而:“今日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看了看外面的雪,又说,“这雪怕是要下一整夜,明天早晨不必来请安了。”
程丹若面『露』感激:“多谢母亲。”
柳氏拍拍她的手背。
晚上七点三刻。
程丹若终于回到霜『露』院,准备吃晚饭。
今天厨房忙了一天,晚饭就是很简单的面食类,面条、馄饨、饺管够。
程丹若随便吃了两口填饱肚,就忙着洗头。
一头桂花油,香是香,却腻了些。
洗漱完毕,已是近九点,谢玄英也已经回来了,在外头洗漱,顺便询玛瑙今日之事。
“我好了。”程丹若打开槅扇,“你进来吧,外面冷。”
谢玄英先瞧瞧她脸『色』,才:“同僚升迁,我去和他喝了杯酒。”
她点点头,湿发包好。
丫鬟来来去去,更换热水。
程丹若端了自己的铜盆:“我去净房里洗,你在外头。”
谢玄英平静:“随你。”
她转身进去,擦身,清洁个人卫生。
完事,敲敲门板:“我来了?”
“嗯。”
她推门去,然后:“……”
男人,居然是,站着洗的吗?
程丹若一时陷入『迷』茫。
“马上好了。”谢玄英拿过布巾擦拭。
“没事,你慢慢洗。”她坐到炕上,试了试木桶里的水温,热水放了会儿,现在好。
古人泡脚很讲究,与其说洗,不说养生,通常都是两个桶,一个放熬煮好的泡脚『药』剂,一个放清水。
先泡再洗。
程丹若腿伸进木桶,泡脚桶比脚盆高些,能够恰到好处地浸没小腿。
冬天泡脚的是木瓜汤剂,香香的,热烫的温度让僵硬的肌肉舒展,大大消退了站立一天的疲倦。八壹中文網
她想靠着小憩会儿,桶里突然多一双脚。
程丹若:“……水要漫来了。”
谢玄英低头看水位,还差一个指节,认真告诉她:“不会的。”
程丹若瞥他一眼,猛地跺脚,『药』汤受到冲击,溅大片水花,哗啦啦全洒在了地上。
“现在。”她说,“漫来了。”
谢玄英:“……”
外头传来脚步,掀起棉帘的音,是玛瑙和梅韵端着干净的热水进来了。
程丹若愣了愣,看看地上的积水,再觑一眼槅扇,当机立断套上绣鞋,若无其事地进了净房。
谢玄英:“咳!”
丫鬟推门而入,乍看见地板上全是积水,怔了一下,没敢,放下水盆,赶紧拿抹布擦拭。
她手脚麻利,很快收拾干净,轻步退下。
等到暖阁重归寂静,程丹若才一脸镇定地来,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干,全神贯注地洗脚。
谢玄英故意她事:“今天怎么样?”
“还好。”
“昌平侯夫人给你气受了?”烛光下,谢玄英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不让你《还魂记》?”
“算是吧。”
谢玄英:“她是福成大长公主之女,对这些来看不惯。”
说法与柳氏截然不同。
程丹若来了兴致,暂时忘了方才的尴尬:“为什么?”
谢玄英简单和她说了说福成大长公主的事。
她是穆宗的女儿,先帝的姐妹,当今的姑姑,论岁数,比鲁王妃还要大,人已经去世了。
活着的时候,她是所有公主里最有气的一个。
贤良而闻。
要知,公主与驸马即便成亲后也是君臣,最苛刻的年代,公主吃饭,驸马要在旁侍立伺候,每日见妻要下跪。
但福成公主嫁后,完做到了女的典范,孝顺公婆,手制衣物,端茶倒水,与民间媳『妇』一般无二。甚至在驸马宴客之际,总是亲自准备待客的膳食,备受好评。
无意外,将来撰写《夏史》,福成公主将获得一个“甚贤”二字的评语。
“许氏之母年幼时,在福成大长公主膝下教养过,从前也颇有贤。”谢玄英她解释,“轮到许氏,方有‘门教养’之语。”
“她也不容易啊。”程丹若叹口气,却,“可母亲不是这么说的。”
谢玄英:“?”
她:“昌平侯府好像在和张家议亲。这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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