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黄昏,花园之内,钟阳明与观主相对而坐。
钟阳明为观主倒了半杯清茶,开门见山地问:“我应该称呼您一声皇叔祖还是观主呢?”
论辈分,他是当今皇帝的皇叔,算是钟阳明的叔爷一辈。
按照大乾皇室的规矩,三代便算是祖。
所以钟阳明应该喊一句皇叔祖。
但若是按出家人的辈分算,那只能喊一声观主了。
现在问题是,这位究竟以什么身份来访。
观主笑道:“随你,反正我今日来意,不管是皇叔祖与观主似乎都一样,不得不三顾而入。”
钟阳明有点不好意思,前两次是真的意外。
第一次是他在修炼,王石头这人脾气倔将观主挡在外面,第二次是真不巧,他跑去京城找朋友。
“观主见谅,只是机缘巧合,并非晚辈有意避而不见。”钟阳明说。
观主喝了两口茶水,叹息着说:“看来钟显龙那五十大板不仅伤了你的身,还伤了你的心啊。否则这玄虚观里面,愿意先放下皇亲身份的人还真没几个。”
观主刚才这句话也是一种试探,想看看钟阳明更喜欢六皇子这个身份还是玄虚观玉玑子这个身份。
没想到钟阳明几乎没有犹豫就选了后者。
听观主直呼皇帝的名字,钟阳明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毕竟这十几年也没几次听过别人喊皇帝的全名。
不过想想倒也不算什么,私底下聊天,喊名字又如何。
大乾风雨飘摇,皇帝病弱将死,这些年来皇族的威严是每况日下,私底下编排皇帝的不要太多。
前些年宫里第九位皇子出生,不知道多少人在传,皇帝都已经病成这样了,怎么生的孩子。不仅侍卫宫女在说,皇族内部也有不少闲言碎语。
甚至有官员直接在朝堂上提出这事,虽然被臭骂一顿,但也没法为这位九皇子洗清嫌疑,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礼乐崩坏之后,并不是杖毙二字就能堵住悠悠众口的。
对于观主的话,钟阳明不置可否。
作为一个穿越者,本来就很难对龙椅上的那人有什么深厚感情。虽说钟显龙对他不算差,但父子两人隔阂比旁人要大得多。
就算没有那五十大板,钟阳明扪心自问也更喜欢当玄虚观的玉玑子。
当然,前提是他有能力保证自己的安全与自由。
钟阳明也坦白地说:“观主若是不喜,喊一声皇叔祖也并无不可,但既然两个身份都不影响你的来意,那还是玄虚观玉玑子让晚辈自在些。”
“好,那我也不绕弯子。玉玑,我听说,你得了奇遇,长生有望,这是真是假?”观主问道。
钟阳明也不准备隐瞒,对观主说:“修仙是真的,至于长生,那太遥远了。”
观主问道:“有多远?”
钟阳明思考了片刻,然后说:“百年之内不用考虑,最多不过是练几门神通,于长生无用。”
紫府之内那星图浩瀚如海,二十八宿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想要成仙,别说百年,千年都未必能成。
学会神通与真正的长生差别可不是一般的大。
观主略微有些遗憾,钟阳明都要百年时光,那他如何还等得及?原本还想着能不能请钟阳明教他一起修仙,结果一听这时间就知道自己根本等不了。
“可有延寿之法?”观主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问了出来。
“应当有,但不知效果如何,若是观主你为求药而来,晚辈应下了,只要有能延寿之物都会送观主一份。”钟阳明说。
观主惊讶地问:“当真?没有什么条件?”
钟阳明笑道:“当日晚辈送入玄虚观时身受重伤,观主可曾嫌弃我是个被贬的皇子而不管不顾?你命人为我换上最好的伤药之时又不曾求过回报。
“你是观主,又是我的皇叔祖,三顾这草庐之地,还送来这满屋的宫中奢物。观主以诚待我,我若是还开什么条件斤斤计较,那与小人何异?”
钟阳明说完,伸出右手,只见一颗松子托在掌心。
须臾间,水汽弥漫,青光如瀑,木灵与水灵两种灵气在钟阳明掌心汇聚,很快便凝成了一颗青色圆珠,将那松子封入其中。
“这是晚辈炼制的水木灵珠,佩戴在身上有疗伤调气的效果,应该能对观主你有些用处。平日若是有空,多来这山上坐坐,吃些果子茶水,应该也能有些用处。
“只是晚辈修为尚浅,手段仅此而已。”
观主接过这水木灵珠,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气从珠子上传来,只觉五脏六腑都被净化了一般。
试着将内力运转到手上与这珠子沟通,观主顿时感觉这股清凉之意更加明显,就像是吃下灵果一样,开始填补他的身体亏空。
观主感慨地说:“当初一念之善,竟然能让我多活十几年。活了大半辈子,我从来不信什么因果报应,到如今看来是不得不信了。”
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观主又忍不住对钟阳明说:“玉玑,虽然你不愿意认这皇子的身份,但说句实话,我当初救你是因为你是我的亲侄孙,而非什么玄虚观观主与弟子的关系。你心中若恨你父皇也无妨,但如今大乾风雨飘摇,你只想在这山野之中苦修么?”
钟阳明微微一笑,看观主的表情,总觉得这话题才是重点。
“观主不用试探,我对那皇位真的已经没了兴趣。”
观主摇了摇头说:“这可不是试探,你我之间如今何必打什么机锋。但我还没老眼昏花,你不想当皇帝,却不代表你对这天下毫不关心。妙蕴送去江南的那些粮食,足以改变江南的局面。到时候,你不想招惹麻烦,麻烦也会找上门来。
“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建议,或许能让你不用为这些小事担心。”
钟阳明听了,好奇地问:“请观主指点。”
他确实是不想再理会宫里那些勾心斗角,有这时间多点亮几颗命星不是更好?等到他修仙有成,真的能够移山填海之时,再出手将这天下改造成他想要的模样。
但钟阳明也明白,将来必定有各种麻烦上门。
别的不说,光是每天来一个跪在门口求药的就够他头痛了,总不能全部杀了埋土里。
观主摸着胡须对钟阳明说:“你应该看得出来,如今朝堂之乱,最主要的原因是你的父皇病了。他病得很重,快要死了那种。说句不客气的话,他但凡早点死了还好,太子上位,该换的换,该杀的杀,倒也痛快。但他就是死不了,吊着半口气,百官急,太子也急,这急了,事情就乱。
“你父皇不蠢,但他没精力去跟这群老狐狸斗智斗勇了,他只能将自己缩起来,熬着,等着,希望可以有个撑起朝堂的继承人出现。”
钟阳明奇怪地说:“直接选太子不就行了,何必弄得这么麻烦。”
事到如今,选太子是最快稳定朝堂的办法,不管太子能力如何,只要他上位了,至少可以安稳十几年。
观主笑道:“谁知道皇帝什么想法,我已经多年不在宫中,也不知道你们这些皇子有什么区别。但现在瞎子都能看得出来,他不想传位给太子,又压不住群臣,才出现这种乱子。
“但只要你父皇好起来了,这些问题他自己就能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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