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凤仙像是回忆了一下,才回答道:“唱得好听,跳得也好看。”
魏紫“哦”了声。
这里是上京,歌舞升平繁华熙攘,歌姬舞姬自然也会比山阴县的多才多艺美貌动人。
讨人喜欢,也是很正常的事……
萧凤仙看着她,弯起薄唇。
他知道,女人回答“哦”,要么就是敷衍,要么就是心里不高兴。
很显然他的嫂嫂属于后者。
他在魏紫身边坐了,抚了抚袍裾。
魏紫压下心底的那点酸意,声音依旧柔和婉转:“做了一桌饭菜,还有几道你爱吃的鱼,本想为你庆贺,估计你现在也吃不下饭,怪可惜的,只能赏给青橘她们了。”
“确实吃不下。”
萧凤仙一手撑着额角,手肘抵着门框,偏头看她,微醺的狐狸眼透着一点笑意。
魏紫被他看的不大自在:“你笑什么?”
“你问我有没有划拳行酒,歌姬唱得好不好,舞姬跳得好不好……”萧凤仙把她揽到怀里,薄唇弧度更大,“你瞧伱,怎么连吃醋都吃的这么含蓄?”
魏紫撞到他的胸膛上,忍不住红了脸。
她小声:“谁吃醋了?我不过就是随便问问——”
“其实划拳行酒一点也不好玩,歌姬和舞姬也不及嫂嫂漂亮。”萧凤仙低头亲了口少女的脸颊,与她十指相扣,“庆贺什么的也很无聊,外间嘈杂,我还是喜欢跟你在一起。”
月色温柔,墙那头树影婆娑。
夜风四起,吹散了枝头笼着的花瓣,如春雪般纷纷扬扬地落在门槛前。
青年的绯色锦袍流转着月光,他容颜妖冶犹如浓墨重彩勾勒而成,对着魏紫笑起来的时候狐狸眼分外缱绻多情,像是藏尽了满园春色。
魏紫的心脏不禁多跳了一拍。
说什么她漂亮,眼前这个十八岁就高中探花郎的青年,分明才是最漂亮的。
然而很快,她就要离开他了
魏紫闭了闭眼,这一刻,允许自己放纵一点。
她靠在萧凤仙的怀里,目光落在他与自己相扣的那只手上,他的手掌很大,指骨修长经络分明,不仅擅长执笔,也极擅长握刀。
她道:“你这人满肚子坏水,那些肉麻的、哄人的话信口就能拈来,可想而知,我不在的时候,你拿情话哄骗过多少姑娘。想必今日宴席上,也对那些歌姬、舞姬说过类似的话。”
萧凤仙忍不住笑了起来。
今夜,是魏紫第一次为他吃醋。
笑罢,他正儿八经地举起四指:“苍天可鉴,从小到大,我只哄过你一个姑娘,其他姑娘好也罢、坏也罢,我都不喜欢,也懒得花心思去哄。我若骗你,天打雷——”
魏紫抬手掩住他的唇:“我又没说不信你,干什么要发毒誓?”
顿了顿,她放下手:“此外,我到现在都想不通,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不解风情,性子也刻板无趣,就连你哥哥都嫌弃我,我又有哪里值得你明媒正娶呢?”
“对呀,”萧凤仙赞同地点点头,“你不仅不解风情、刻板无趣,还总是爱哭,尤其是小时候,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那哭声可恼人了,别说邢氏,连我都想揍你。而且你也不聪明,做事从不知道走捷径。整日循规蹈矩,活的像是提线木偶,一点也不灵动可爱。”
魏紫:“……”
她懊恼地抬起水盈盈的桃花眼,含羞带怒地瞪向萧凤仙。
这人真讨厌,她不过是自谦才贬损自己几句,他倒是上头了,倒豆子似的数落她!
她是来听她哪里值得他喜欢的,又不是来听自己缺点的!
他的嘴巴这样毒,怪不得当年山阴县都没什么姑娘喜欢他!
她反驳道:“那你也有不好的地方,你嘴毒心又坏,我行我素不顾及他人,自负张扬嚣张跋扈,你一点儿也不好!”
月上中天。
花影摇曳在少女的裙裾上,她的声音软软糯糯,桃花眼里闪烁着委屈的泪光。
“哈哈哈哈哈哈!”萧凤仙突然大笑,双手把她抱得紧紧。
“你有病啊!”
魏紫被他笑的浑身发毛,忍不住想推开他,却被抱得更紧。
她发髻松散凌乱,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呼吸之间都是他身上的酒味儿。
奇怪的是并不难闻。
萧凤仙低头凑到她耳畔:“所以你瞧,我其实不是很好的人,但你依然能接受这样的我。而我,我在喜欢上你的那一刻起,便是连你的性情和脾气也一起喜欢的。如果非要把那些东西称之为缺点,那么我愿意喜欢满是缺点的你。”
魏紫心情复杂。
这话乍一听还怪深情的,但是怎么越想越奇怪……
什么叫“满是缺点的你”!
与此同时,前院。
宾客都散席了,管事领着丫鬟们收拾残剩狼藉的酒桌。
一道修长的人影出现在月色下。
他出现得突然,像是从月光里凭空浮现。
巡逻的几名暗卫不认得他,刚喝令出“你是谁”三个字,男人拂袖,暗卫们径直倒飞出去,重重砸在照壁上,生生咯出一口血来。
他们虚弱地抬头望去。
来人不仅肌肤雪白,连须发也都是雪白的,看起来纤尘不染不似凡人,穿一袭暗红色缎面宽袖衣袍,怀里抱一只玳瑁色的长毛猫儿,五官容貌虽然极好,但好似浸过浓霜寒雪一般,雪白的眼睫毛下一双狭长的眼格外阴鸷从容,令人无端生出畏惧。
“厂督!”
绿柚从树梢头飞身而下,恭敬地跪在了来人面前。
暗卫们不禁浑身寒毛倒竖。
来人竟是哪位赫赫有名的两厂督主——花宴浓!
传闻他已经四五十岁,容貌却仍旧年轻俊朗,功夫极高杀人不眨眼,折磨人的手段多大九九八十一种,在宫中呼风唤雨,是令人闻风丧胆可止小儿夜哭的名字!
他们是才来府里做事的,因此不认得他,也不知道他跟自家少主什么关系。
他们对视一眼,当机立断跪地请罪。
花宴浓没把他们放在心上,抚着猫儿的毛,淡淡道:“他人呢?”
“今日府里大摆宴席,庆祝少主高中探花,”绿柚垂着头,“少主多喝了几杯,此刻已经回后院安寝了。”
“咱家听说,他要成亲?”
绿柚浑身一僵。
她悄悄抬起眼,厂督站在月色下,脸上虽不辨喜怒,但周身的气息俨然算不得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