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屋子里寂静了一瞬。
柳氏好奇地挑了挑眉。
天底下哪有母亲不爱孩子的,就比如她,一向把蔓蔓当成掌上明珠疼爱,舍不得她受一点儿委屈,恨不得把好东西都留给她。
魏紫多年未归,好容易回来,可薛子瑜身为母亲,不仅把她安排在偏远的丹枫园,还不让丫鬟收拾整理屋子,俨然一副不欢迎她回家的姿态。
这哪是亲生女儿,分明连陌生人都不如!
而薛子瑜和魏绯扇都没料到,魏紫竟然没有选择忍气吞声,反而当众把事情抖搂出来。
她看起来明明一副很好欺负的娇软样子……
薛子瑜心底更加不喜魏紫,然而老夫人在这里,她只得恭敬道:“母亲有所不知,小紫才回家,我怕她还不习惯跟大家相处,所以才特意把她安顿在僻静无人的丹枫园,想着等大家熟识了,再把她安排到别的地方不迟。至于丫鬟没有打扫园子……”
她只安排了魏紫住在丹枫园,并没有安排丫鬟不打扫园子。
想来……
怕是扇儿的手笔。
她望了眼魏绯扇。
魏绯扇连忙垂下头,无声地咬了咬唇瓣。
薛子瑜顿时心疼起来。
定是扇儿害怕魏紫夺走她的宠爱,才会做此安排。
小孩子心性罢了,并没有恶意的。
她想着,为魏绯扇遮掩道:“必定是她们偷懒的缘故。母亲也知道,那些下人一身懒骨头最爱偷奸耍滑,不仔细盯着,他们就不肯好好做事。改明儿,儿媳当面训斥他们就是。”
魏老夫人握着魏紫的手,掀起眼皮,淡淡扫她一眼。
薛子瑜连忙垂下头,姿态放得更加恭敬。
魏老夫人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你主持中馈多年,这府里的下人们也一直由你管着。他们对待大小姐尚且如此敷衍马虎,可见对待府里其他主子,又该是怎样的懈怠。大儿媳妇,她们昨夜的行径,不是在欺负大小姐,是在欺负你。”
薛子瑜连忙称是。
“当面训斥,岂能镇住那群下人,”魏老夫人沉声,“常嬷嬷,去查昨夜是哪些人在丹枫园伺候,全部杖责二十,发卖出去。”
薛子瑜和魏绯扇俱都一愣。
魏绯扇更是暗暗攥紧双手,那些丫鬟里面还有她特意安插进去的心腹,就想着今后好好监视魏紫,直接发卖了,她这些年花在她们头上的钱岂不是全白费了?
祖母为魏紫做到这个份上,也太过偏爱她了!
可笑她这些年每天都是第一个来鹤安堂请早安的,却不见祖母如此偏心于她!
她按捺住内心的不服气,柔声道:“祖母,她们不过是忘记打扫房屋,又何至于罚的这么重?依孙女看,罚半年月钱也就是了。倒也不是为了其他,而是为了姐姐的名声和脸面着想。否则给别人知道,姐姐刚回家,祖母就为她发卖十几个丫鬟,未免会有多嘴多舌的人在背后嚼舌根,议论姐姐刻薄多事。”
魏老夫人冷笑:“下人做错事,我罚她们还错了不成?有我在,我倒要看看,府里谁敢议论小紫刻薄多事。谁敢议论,一并发卖了就是!至于小紫,我不指望那些個偏心的人来疼爱她,她是我的亲孙女,我自己疼爱就是了!从今往后,她就住在鹤安堂,我亲自带她!”
老人家这些年鲜少动怒。
薛子瑜和魏绯扇没敢再继续求情,只得讪讪称是。
用过早膳,众人才各自离去。
踏出鹤安堂院门的时候,魏蔓蔓忍不住嘲笑:“二姐姐,我记得你惦记那套石榴红宝石许久,可祖母也没舍得给你,反而赐给了初来乍到的大姐姐。你当年学规矩的时候,也想住在鹤安堂让祖母亲自教伱,可你到底也没能如愿以偿。反而大姐姐一回来,就被祖母带在了身边教养。可见真假有别,亲疏有别呐!”
魏老夫人出身将门,家族四世三公,母亲乃是皇族公主,乃是真正的名门闺秀,她嫁到镇国公府后就有一品诰命的封号,身份十分显赫,在上京城里很有威望,就连面见天子也不必下跪。
被她教养长大的女孩儿,名声自然也会很好。
魏绯扇自幼就想被魏老夫人疼爱教养,可始终没有住进鹤安堂的机会。
面对魏蔓蔓的嘲讽,魏绯扇掐了掐掌心,保持礼貌微笑:“那是大姐姐的福气,我为她高兴都来不及。”
魏蔓蔓得意洋洋:“希望你是真的高兴。”
说罢,转身走开了。
魏绯扇盯着她的背影,眼底宛如淬了毒。
她又望向鹤安堂,低声喃喃:“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的发展,跟她想象的不一样?
为什么祖母放着她不疼爱,反而去疼爱一个刚见过两次面的陌生姑娘?
明明她也是她的孙女儿啊!
魏绯扇在原地站了良久,眼眸里掠过一重重算计的暗光。
等回到牡丹苑,她就虚弱地倒在了床榻上。
杏儿惊吓不轻,连忙禀报给了薛子瑜。
薛子瑜匆匆赶来,见魏绯扇小脸苍白,顿时心疼不已。
她握住魏绯扇的手,怜惜地为她拂开额前碎发:“扇儿?”
魏绯扇勉强睁开眼,瞧见来人是她,连忙支撑着坐起身,一边钻进她的怀抱,一边哽咽不能自语:“娘……对不起……娘……”
薛子瑜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
“是我不懂事,故意不让丫鬟给姐姐打扫房子……”魏绯扇哭得厉害,“我不喜欢她回来,娘,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她回来!娘,姐姐一回来,祖母就不疼我了……将来,你也会疼姐姐不疼我,是不是?”
“傻孩子!”薛子瑜心疼不已,“生恩不如养恩大,在我眼里,养女自然也比生女亲。这么多年以来,陪伴在娘亲身边的只有你,我哪里会放着你不管,去疼爱一个十二年音讯全无等同于陌生人的姑娘呢?”
魏绯扇抬起斑驳泪眼,小脸上满是期待:“真……真的吗?”
“当然!”薛子瑜斩钉截铁,“你的琴棋书画和礼仪规矩都是我教的,你才是我精心培养的国公府大家闺秀。至于她,谁知道她这些年在外面都学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又干了什么不三不四的勾当!”
魏绯扇柔弱地擦了擦眼泪,想起在山阴县的经历,忽然道:“娘,我有一言,和姐姐的婚嫁有关,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