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凤仙……
那个人独断专行,哪哪儿都坏。
可自己就怎么偏偏会对他念念不忘呢?
“小紫不喜欢二皇子吗?”
魏老夫人突然问道。
魏紫回过神,据实以告:“祖母,青梅竹马的夫君尚且会背叛我,我对二殿下一无所知,又怎么敢轻易托付终身?说出来不怕祖母笑话,如今的我已然明白,依靠别人得来的幸福,终究如水中月镜中花,一旦对方移心别恋,我就什么也没有了。只有牢牢握在自己掌心的东西,如权、财、势,才能给我带来真正的安稳。祖母,自己稳得住心,比嫁给怎样的男人都重要。”
魏老夫人细细看她。
少女生得娇艳欲滴,明明该是一位不知世事天真懵懂的千金小姐,可一颗心似乎早已经历过千锤百炼。
无需旁人伸手庇护,她自己就为自己撑起了一座透明而坚固的琉璃罩子。
即便是天潢贵胄,也无法轻易得到她的心。
过早地明白世界的真相,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老人眼底尽是怜悯,摇头叹息:“小紫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魏紫低下头。
是,她确实怕了。
萧凌霄的相貌白净清秀,满口诗书礼仪,读的是之乎者也,学的是仁礼仪信,可到最后,该攀附权贵就攀附权贵,该阿谀奉承就阿谀奉承,他读过的书,一点儿也没能改变他的品行。
认识多年的青梅竹马尚且如此,其他人的皮囊底下,谁知道藏着的心是黑是白?
魏老夫人想了想,道:“可是小紫,你才十八岁,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趁着年轻,就该活得放肆一些。你不再是一无所有的孤女,你身后有镇国公府和祖母撑腰,哪怕再摔跟头,也永远有人为你兜底,永远有回头重来的机会。小紫啊,祖母就是你放肆的底气。”
活得……
放肆?
魏紫一怔。
一直以来,她都无所依靠,唯一可以仰仗的萧凤仙,也因为叔嫂身份的缘故,迫使她竭力遏制住依赖他的习惯。
她以为事事依靠自己,就是所谓的强大。
可祖母的这番话却让她恍然如醍醐灌顶,事事依靠自己只是因为身后无人,如今她身后站着祖母,她其实完全可以像其他千金小姐公子纨绔那样活的肆意开心……
魏老夫人宠溺地点了点她的眉心:“在祖母眼中,小紫是否强大一点儿也不重要,开心才最重要。人活一辈子,苦也是过,甜也是过,旁人是没有选择的机会,可小紫却有。何不挑选最轻松的那条路呢?况且,与其害怕遇人不淑而封闭自己,不如大胆尝试,给别人机会,也给自己机会。”
魏紫沉默。
这番话着实令人安心,像是有被家人好好地宠爱庇护。
她垂着头想了想,再抬起头时,桃花眼里有如流光溢彩:“那,我听祖母的话……”
另一边。
夕色柔和,雕花木廊外,盛夏时节的榴花缀满枝叶之间,因为吸饱了雨水的缘故,红艳艳的花骨朵沉甸甸地压弯了枝头。
魏绯扇跟着薛子瑜穿过回廊,忍不住道:“娘,祖母是不是想撮合二殿下和姐姐?”
“是啊。”薛子瑜眉头紧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一个嫁过人的女子,怎么能再嫁进皇族呢?”
魏绯扇咬了咬唇瓣。
一想到魏紫将来有可能做皇子妃,而自己只能嫁给一个寻常官员,跪伏在她的脚边,她心里就涌上浓烈的不甘情绪。
她忍着嫉妒,故作大方:“如果姐姐将来当了皇子妃,咱们也能沾光呢。”
“沾什么光?”薛子瑜不忿,白细的手轻轻搭在魏绯扇的肩头,“扇儿,我可不想沾她的光。在我心里,你才是我亲手培养出来的独一无二的镇国公府嫡长女。所以,将来嫁进皇族的只能是伱,为我争光的也只能是你!据娘亲所知,三皇子周显阳不是很喜欢你吗?”
“可是……可是……”魏绯扇迟疑地揉着手帕,“娘您也知道,周显阳的生母只是個小小的昭仪,听说还是宫女出身,十分低贱卑微。周显阳没有母族撑腰,将来最多只能当个闲散王爷,女儿若是嫁给他……恐怕没办法为娘亲争光。”
薛子瑜沉重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她亲手培养出来的嫡长女,说什么也不能当个闲散王妃。
她抬起眉眼,目光沉沉地望向廊外的石榴花。
唯有那个位置……
唯有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才堪堪配得上她高贵优雅的扇儿。
有了目标之后,她叮嘱道:“那咱们得更加努力才成,除了周显阳,咱们还得在别的皇子身上多下功夫。广撒网,总是不会错的。”
母女俩商议完毕,魏绯扇回到牡丹苑,取出了魏紫送的绣帕。
她摩挲着双面绣的花纹,漂亮的杏眼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她又一一望向多宝架上的那些人偶,忍不住伸手抚摸,低低呢喃:“爹爹、娘亲、哥哥、祖母……我好喜欢好喜欢这个家,我那么乖巧那么懂事,为什么非要让她回来呢?为什么非要抬举她呢?只有我一个女儿,咱们一家人和和美美,难道不好吗?”
她顿了顿,脸上逐渐流露出一种野心和痴狂:“为镇国公府争光的女儿只能是我,你们只能爱我一个人!无论……无论付出怎样的努力,我都要把她踩在脚底下!我要向你们证明,赝品也可以脱胎换骨,赝品也是可以取代真货的!”
她咬着牙坐到圈椅上,开始研究魏紫的双面刺绣。
无论花多少时间练习,她一定要比魏紫绣得更好!
她什么也没有,她必须得到所有人的爱!
……
好容易晴了几日,随着乌云汇境,上京又开始大雨滂沱。
魏紫昨夜睡得不好,被雷声惊醒了好几次。
晨起梳妆时,青橘满脸震惊地禀报:“奴婢听外面的人说,昨天晚上鲮鱼江决堤了!江岸两边的房屋村舍都被冲垮,死了许多人呢!”
鲮鱼江是距离上京最近的一条大江,东西流向,百年来滋润肥沃着两岸的田地土壤,曾被百姓们誉为“像母亲一样哺乳大地的河流”。
在大周朝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魏紫望向窗外,天空阴沉晦暗,雨丝飘摇,没有停歇的迹象。
她担忧道:“可怜那些人了。”
“听说陛下连夜召见百官,准备重筑江堤。”青橘用金钗替她挽发,“这次工程由太子殿下主持,工部尚书辅佐,咱们家公子作为工部主事也要参与。这是公子上任以来的第一件政事,不知能不能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