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鸦雀无声。
这可是金玉满堂从未发生过的事!
六只绣球,意味着整整六十万两雪花纹银!
即便她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女,她拿得出那么多钱吗?
若是拿不出,就只能重新进行一轮狮子抛绣球,虽然无伤大雅,可镇国公府的脸面却到底是损伤了……
慕容香雪幸灾乐祸,拿团扇掩着嘴笑:“绯扇,你姐姐恐怕没办法收场了!要不,你出面帮帮她?向大家道个歉什么的,咱们也不是不能接受。所以说呢,人有多大能耐,就干多大能耐的事,别事事拔尖儿要强,眼高手低,最后落人笑柄!”
魏绯扇暗自气恼。
她恶狠狠瞪了眼还在抱着绣球乐呵的魏紫。
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到底是乡野出来的,不知道京城的规矩,什么都敢拿,净给爹娘他们丢人现眼!
等回了家,她一定要在爹娘面前告魏紫一状!
六十万两雪花纹银……
周显霁垂着清冷的眉眼,修长的指尖缓慢摩挲棋子。
他来凑一凑,倒也不是凑不出来。
他放下棋子,起身往楼上走。
此刻,顶楼雅间。
魏紫抱着六角垂流苏的锦缎绣球,笑靥如花:“二弟,天底下竟有这样的运气,六只绣球居然都被我捡到了!”
萧凤仙微笑:“嫂嫂高兴就好。”
说着话,掌柜的笑容满面地进门,先作了个大揖:“恭喜魏姑娘,贺喜魏姑娘!不知魏姑娘几时捐钱?”
魏紫怔了怔:“捐钱?”
“是啊,一只绣球代表十万两纹银,六只就是六十万两,用来给水灾过后的百姓重建房屋田舍桥路。魏姑娘真乃大善人也,以一己之力,出六十万两巨资,老朽代表百姓感激你呀!”
掌柜的再度作揖。
他身后,侍女们一同福身行礼:“感激魏姑娘大恩大德!”
魏紫:“……”
诶诶诶诶诶?!
她震惊地望向萧凤仙。
萧凤仙笑得前仰后合。
魏紫终于醒过神,只觉怀里抱着的绣球隐隐发烫:“二弟,你,你骗我!你明明说这些绣球是代表福瑞的,结果却是要我捐钱的!”
六十万两雪花纹银,把她卖了都未必能卖出这個价!
萧凤仙故意坑她!
少女羞窘交加,双颊浮红如花,含情凝涕的桃花眼泛着绯色,清明黑润的瞳珠宛如青山笼雾,险险就要落下泪珠来,委屈非常。
萧凤仙正要逗她,恰在这时,有人叩门而入。
周显霁一袭白衣,沉静地看着魏紫:“我替伱出。”
雅间寂静。
萧凤仙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坐直了身子,冷眼睨向周显霁。
周显霁的目光始终落在魏紫身上:“六十万两雪花纹银,我替你出。”
魏紫怔愣许久,才猛然回过神,连忙起身行礼:“二殿下!”
她还想说什么,萧凤仙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牢牢挡在身后,似笑非笑地盯着周显霁:“不牢二殿下操心,嫂嫂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那六十万两纹银,自有我来出。”
说罢,不容周显霁和魏紫多言,摘下腰牌扔给掌柜:“去聚盛钱庄,拿腰牌兑钱。”
掌柜的笑逐颜开地捧住腰牌,连忙称是。
随着铜锣声响,楼阁里的杂技人再次开始表演,赤着膀子的汉子一手攀在半空中的绳索上,一手擎着火把,张开嘴夸张地咽下火种,随即猛然喷向宫灯。
六盏巨型宫灯同时亮起。
有人挥舞巨大的毛笔,蘸取金色墨汁,在宫灯上龙飞凤舞般写下魏紫的名字。
魏绯扇不敢置信地握紧双手。
六盏宫灯都被点亮,代表魏紫拿出了六十万两纹银。
她从哪里搞来的那么多钱?!
满场皆都哗然。
同时点亮六盏灯,这位镇国公府嫡长女,好大的气魄!
慕容香雪的表情也不大好,如此大的排场,全然盖过了她去年的风头。
她气笑出声,捏着团扇,转头把气撒在魏绯扇的身上,阴阳道:“到底是亲生的嫡女,出手如此阔绰,不像某些捡来的,再如何穿金戴银,骨子里也仍旧是个乞儿。”
“你——”
魏绯扇被激怒,却第一次说不出反驳的话。
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剧烈而不安地跳动着。
魏紫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莫非是爹爹和祖母,私底下把那些铺面田地金银珠玉全都给了魏紫?
那她呢,她该怎么办?
她什么也没有……
爹爹和祖母,是不是根本就不爱她?
顶楼。
周显霁和萧凤仙对视。
良久,周显霁淡淡道:“你们的关系,似乎很好。”
“相依为命数年,自然关系极好,旁人插足不得。”萧凤仙笃定。
周显霁无话可说,只朝魏紫略一颔首,径直转身离去。
魏紫终于有说话的机会,急道:“那六十万两纹银——”
萧凤仙伸出食指,抵在她的唇前。
四目相对,青年哂笑:“你大约不知道我有多少钱,区区六十万两,于我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魏紫沉默。
她余光扫了眼雅间里的器皿,酒盏碗盘,皆是金银玉器,这里的消费,一餐约莫千金。
萧凤仙……
确实不缺钱。
半晌,她道:“时辰不早,你也该出发去城外治水修堤了。”
魏紫和萧凤仙离开金玉满堂,恰巧在门口碰到慕容香雪、周显阳等人,他们也刚用罢午膳,正随手掏出几张银票打赏侍女。
魏紫与他们一一见过礼,这些公子小姐要么出身皇族,要么出身士族官宦,遍身绮罗头戴珠玉,通身的气质都是用权势和钱财实打实熏养出来的。
闲来无事,便喜爱成群结队,被侍女小厮们前呼后拥地出门游玩。
她目送他们登上一辆辆豪奢的马车,据慕容香雪所言,好容易雨停,他们午后要去兽园玩乐,兽园新近来了几头雄狮,他们想看雄狮和虎群搏斗。
终于送走这群人,魏紫道:“二弟,你也该走了。”
萧凤仙却静静看着长街斜对面。
魏紫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斜对面是一家简陋的面摊,店家在幡旗底下支开几张粗糙的柳木桌椅,烧着一锅开水,正热情揽客。
坐在桌边的青年,正埋头吃一碗素面,手边还搁着一碟老面馒头。
两个稚童嬉闹着撞过来,不小心撞翻了那碟馒头。
青年弯腰,耐心地一一捡起馒头,拍干净灰尘,重新放到碟子里。
吃完素面,他就着面汤啃起馒头,不时看几眼路上的行人,又看看天边堆压如山般的乌云,吃的很是心不在焉。
吃完,他从怀袖里取出一排铜钱,仔细数了数,才小心递给店家。
随即,他拿起包袱,忧心忡忡地朝城门方向走去。
他生得浓眉大眼,眼神里有种悲天悯人的忠厚温润。
魏紫不敢置信:“皇太子?”
那个据说会在这次修筑江堤的工程里,贪污数百万两赈灾银,最后被幽禁冷宫冻饿至死的皇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