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青石驿道。
魏绯扇坐在小马扎上,刚替魏换锦包扎完伤口,萧凤仙就带着魏紫从密林里出来了。
魏换锦眼睛一亮,激动地站起身:“小紫!”
他站起得突然,魏绯扇猝不及防被他带倒在地,捂住摔疼的手臂,杏眼含泪,眼睁睁看着他迎上那两个人。
“哥哥……”
她委屈地低声呢喃,咬了咬嘴唇,不甘心地目光又落在魏紫身上。
魏紫衣衫完整,看起来不像是失身受伤的样子。
她运气可真好,这都没死!
“小紫!”魏换锦着急地快步走到马前,“你可有伤到哪里?”
魏紫被萧凤仙扶下马背,温声道:“二弟来得及时,我未曾受伤,倒是兄长你……”
她看着魏换锦。
此刻青年褪去了上衣,胸膛上包扎着厚重的白纱布,隐隐有血迹缓慢渗出染红纱布,可想而知那道伤口该有多么长多么深!
魏紫红了眼眶:“兄长定然很疼……”
“不妨事。”魏换锦不在意地笑了笑,关切道,“小紫的脸色这么苍白,定是被吓着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府吧,爹娘和祖母他们该着急了。”
脸色很苍白吗?
魏紫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余光不自在地瞥一眼萧凤仙。
她是被吓着了,罪魁祸首却是这个小阎罗。
她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冤家……
“未免再有山匪作乱,还是我亲自送你们回去为好。”萧凤仙忽然提议。
魏换锦略一思忖,爽快点头:“那就多谢萧主事了!”
终于回到临安巷镇国公府,天色已是彻底暗了下去。
青橘撩开车帘,却见府门前灯笼火烛明亮,竟是围了不少人,原是萧凤仙提前派人通风报信,禀报了山匪一事,因此国公府的人才早早等候在门口。
“阿锦!”
薛子瑜捂着嘴哽咽,快步冲过来,一把抓住魏换锦的手臂。
她扒拉开魏换锦的衣衫,瞧见里面渗血的纱布,顿时泣不成声:“他们说你受了伤,娘亲担心的坐立不安!你伤的这样重,疼不疼呀?张大夫,还不快带阿锦进去重新敷药包扎?!”
府医挎着药箱,连忙恭敬称是。
薛子瑜又转向魏绯扇,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扇儿可有伤到哪里?”
魏绯扇捂住手臂,抽噎道:“不小心摔到了手臂,娘,我好疼呀!”
夏天衣衫单薄。
薛子瑜无瑕顾及四周的人群,连忙紧张地掀开她的半截衣袖,只见魏绯扇白嫩如藕的手臂上,果然有着一大片淤青擦伤。
她顿时再次红了眼,怜惜的把魏绯扇搂进怀里:“可怜我的扇儿自打来到我身边,从未吃过苦,那杀千刀的山匪,竟然把你害成了这样!定要叫伱爹爹把他们碎尸万段,方才解恨!”
“娘……”
魏绯扇在女人怀里撒娇,余光忽然注意到人群里的周显霁和周显阳。
两位皇子竟也在这里……
是了,今日是七夕佳节,上京城有游园灯会,他们定是来约她和魏紫出去赏灯的。
她知晓周显霁和魏紫曾有过婚约。
可是魏紫那样的女人,凭什么嫁进皇族?
思及此,她软声道:“女儿这一点伤不算什么,倒是姐姐……许是山匪见姐姐最是美貌,于是他们一群人把姐姐单独抓进了密林里,也不知姐姐是否有哪里受伤……”
看似关切的话,说出口时却令在场众人脸色一变。
一個美貌的千金小姐,落入山匪手里,会遭遇什么事可想而知。
他们忍不住偷偷打量魏紫,脸上神色各异。
就连薛子瑜也皱起眉头,嫌恶地盯了眼魏紫。
魏紫紧了紧双手,正要解释,萧凤仙像是漫不经心地接过话茬:“国公夫人放心,萧某去的及时,不过片刻之间就救回了嫂——救回了魏大姑娘。萧某到的时候,发现魏大姑娘除了襦裙,还另外系了一件斗篷,因此未曾被密林里的荆棘树枝刮破肌肤。”
一番话虽然简单,却透出两个意思——
第一,他去的及时,山匪根本来不及对魏紫做什么。
第二,他赶上那群山匪的时候,魏紫甚至连斗篷都没脱,自然也就佐证了她是清白的。
听见这番话,原本的诡异气氛顿时轻松许多,落在魏紫身上的那些打量目光也相继移开。
魏绯扇暗暗咬牙,目光沉沉地盯了眼萧凤仙。
似乎察觉到她窥探的视线,萧凤仙含笑瞥了过来。
灯影幢幢,那一瞬,青年的狐狸眼幽暗可怖。
魏绯扇心脏陡然一跳,连忙垂下头。
“小紫无事就好。”薛子瑜声音淡淡,“这次遇见山匪,多亏萧主事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罢了。”
府门口正说着话,管家匆匆走了出来,恭声道:“国公爷闻得今日之事,特意请萧主事您进府吃茶!”
“请我吃茶啊……”
萧凤仙弯起薄唇,抬眸望了眼镇国公府高高的门庭和那块敕造匾额。
半晌,他一撩袍摆,抬步走上石阶:“这么好的事,下官却之不恭。”
周显霁站在台阶一旁。
从他的角度,恰巧可以看见的萧凤仙系在腰间的同心结。
萧凤仙连日治水修堤,官袍是那样的污浊破旧不堪,偏偏腰间却系了个崭新精致的杏黄色丝线编织同心结,和他那一身肮脏格格不入,像是今日才系上的。
今日,小紫也去了鲮鱼江边。
七夕,同心结……
想到什么,周显霁的目光悄然黯了黯。
随着萧凤仙进府吃茶,外面的人群也逐渐散了。
薛子瑜无瑕顾及魏紫,搂着魏绯扇匆匆进府看诊,唯恐她的手臂上落下疤痕。
周显阳爱慕魏绯扇,连忙一路跟了上去。
一弯月悬在临安巷尽头。
周显霁却没走。
入夜的风透着凉意,周显霁自幼身体不好,寒意入体,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魏紫福了一礼:“二殿下不要站在风里了,不如进府小坐片刻?”
周显霁系上长随从马车里取来的斗篷,脸色略有些苍白,勉强笑道:“无妨,我说些话就走。今日过来,原是想约你去看游园灯会的,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
“正是,”魏紫颔首,“我也是第一回遇见这种事。”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虚惊一场,便是最大的福气了。”
周显霁凝视魏紫,心底深处生出一股浓浓的悲哀。
若那年上元节,小紫走丢被拐也是虚惊一场,那该多好。
可惜,他没有那个福气。
他踟蹰片刻,从长随手里拿过一个精致的红木镂花盒子:“今日是七夕,来的时候特意为你买的礼物,也不知你喜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