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尺大汉,堂堂男儿,第一次委屈的红了眼。
魏紫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信!”
周显元拿手背揩了揩湿润的眼角。
这世道真是奇怪,这么多年看着他长大的父皇和慕容丞相丝毫不相信他的话,可魏紫一个只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的小姑娘,却相信他是个清白的人。
他边哭边笑,朝魏紫展袖作揖:“启初在此,拜谢魏姑娘!”
“臣女当不得!”魏紫连忙侧过身子,按了按带来的食盒,“太子殿下,这里面除了午膳还有一沓银票,乃是二皇子殿下托臣女捎给您的。宫里的人收钱办事,您手里有钱,也能过得舒服些。臣女能待在东宫的时间不多,您若有需要臣女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
周显元想了想,皱眉道:“听外面的宫人议论,母后这两日病的更重了。孤被囚禁在此,无法探视母后,魏姑娘能否替孤去看看她?烦请魏姑娘转告母后,孤在东宫一切都好,请她莫要忧心。还请你告诉她,世间讲求一个公道,而公道自在人心,孤问心无愧。”
魏紫应下了。
周显元感喟道:“魏姑娘帮了我这么多,孤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殿下见外了。”魏紫温声,“非要言谢的话,臣女见您殿中放了一筐柿子,不如赐臣女一篓?”
“柿子?”
周显元望了一眼那筐柿子,眼眸里流露出一抹异样的温柔。
他惭愧道:“魏姑娘,真是对不住,孤答应过别人,东宫里那棵柿子树结出来的柿子,只留给她一個人吃,所以实在无法相赠。对了,孤送你另一件礼物吧!”
他从书案底下抱出一个精美的木匣子。
匣子里藏着两支紫檀木嵌金狼毫笔。
他轻抚过狼毫笔,笑道:“这是孤的老师病逝之前,亲手赠给孤的毛笔,这些年孤视若珍宝,从不舍得用。如今,这一支便送给魏姑娘。”
魏紫接过。
笔身上刻有细微的隶书金字,乃是赫赫有名的《横渠四句》。
少年时读《横渠四句》,总是热血难凉。
可随着年纪见长,身处繁华喧嚣的尘世,目之所及心之所往全是纸醉金迷,慢慢也就忘了“为天地立心”的教诲。
然而皇太子这些年,却始终谨言慎行,严苛地遵照老师的遗训做人做事。
魏紫紧紧握住毛笔,声音沉重:“多谢殿下……”
离开东宫的时候,已经是午后。
她提着空食盒,正要先回寄北宫更换衣裙,转过宫巷,却被人叫住。
她转身回望。
慕容九里倚靠在东宫的宫墙边,双手环胸,笑容得意:“如何?我说过你帮不了他第二次吧?毕竟,要把他从太子之位上拽下来的不是旁人,而是——”
她轻哼一声,瞥了眼御书房的方向,没再往后面说。
魏紫盯着她的眼睛。
过了好半晌,她才道:“到底有过婚约,听说你们自幼也是相识的,你就不去看看他?”
“看他?”慕容九里嗤笑,“我从不探望废物!更何况我厌恶他至极,巴不得他早点死!说什么婚约,当年我在家中受尽委屈,还被祖父送去数百里之外的玄青寺,却不曾见他施于援手,整整六年,连一封书信都没有!他既畏惧祖父的权势和威严,那么我便要他为权势所害,要他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儿!”
她生得粉嫩娇俏,像是精致的瓷娃娃,可言语却十分粗俗恶毒。
魏紫轻蹙眉尖。
四起的秋风透着寒意,上京城的秋天,似乎比山阴县更加刺骨寒冷。
她道:“伱既不在意他,又何必守在东宫外面?你在期待什么?”
慕容九里愣了愣。
白嫩的面颊浮上羞恼之色,她不悦道:“我就是来看他笑话的,这也不行吗?!”
“慕容姑娘随意。”
魏紫懒得再跟她说话,转身便走。
行了两步,她又驻足。
她和萧凤仙互相喜欢却不能在一起,他们的感情永远不能见光,永远不能名正言顺。
可慕容和皇太子……
她轻声道:“我心性愚钝,连反应也比旁人慢上几拍,比不得慕容姑娘和二弟那般聪明绝顶。但我唯独知道一样,面对在乎的人的时候,绝对不能倔强嘴硬。你可以在仇人面前极尽犀利言辞,可以在陌生人面前死要面子,却唯独不能违背自己的心,对在乎的人放狠话。否则,对那人而言,对你自己而言,字字如刀,皆是诛心。”
慕容九里紧紧掐住掌心。
这个女人可真烦,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不明白萧凤仙为什么会喜欢她!
她冷着脸威胁:“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天底下也没有人能管我,就算是我爹和我祖父也管不着我!你再敢多嘴,我就找人杀了你!”
魏紫扔下句“言尽于此”,便径直离去。
慕容九里抱着手臂,重重哼了一声。
哼完,她回眸瞥向高高的朱红宫墙。
一棵柿子树,从宫墙后探出些许枝桠。
幼时,她总爱惦记他宫里的这棵柿子树,她撒着娇告诉他,这棵柿子树结出的果子,只能给她一个人吃,不许给她妹妹吃,不许给别的小姑娘吃。
他答应了。
自那以后,她年年柿子吃到腻。
可是……
慕容九里猜想,他定然是不会信守诺言的。
她离开那么久,他连一封书信都没给她寄过,又怎么会替她留着柿子?
“骗子,废物!”
她小声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