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泼辣。
魏紫意识到,周婧不喜魏绯扇。
魏绯扇为人活泼可爱,皇室中人都很疼爱她,为何周婧却不喜她?
此刻,魏绯扇一张娇美的小脸骤然褪尽血色,捏着杯盏的指节发白。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小声道:“婧姐姐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泪珠子啪嗒掉落,她往魏换锦身侧靠了靠:“哥哥……”
“周婧。”魏换锦不悦,直呼对方名讳,“你一年没回,刚回来就凶我妹妹做什么?!你明知扇儿心思敏感,为何还要提收养之事?”
周婧拍桌而起:“她本来就是收养的,难道我说错了不成?!早就听说镇国公府的人偏心养女冷落嫡长女,昨日在宫中听闻时我原还不信,今日倒是见识到了!魏绯扇,魏紫都没哭,你有什么脸哭?!”
“够了!”魏换锦厉声,把魏绯扇护在身后,“周婧,如果你今日来我家就是为了斥责扇儿,那么镇国公府不欢迎你!”
四皇子周显锋脸一沉,把筷箸往桌上一撂:“魏换锦,你这是什么话?!咱们打小穿一条裤子长大,伱有脾气冲我来,冲我妹妹发什么火?!”
抱厦气氛阴沉紧张。
周婧狠狠瞪了眼魏绯扇,拂袖便走。
魏紫在花园角落追上她:“五公主。”
周婧站在一株低矮的梅花树旁,柳叶黄的窄袖长袍衬得她身姿纤瘦颀长,腰束革带、脚蹬皮靴,很是英姿飒爽,然而她此刻几乎快要薅秃了那一树梅花。
魏紫心疼地望了眼满地落花瓣,轻声劝道:“殿下何必为了一点小事生气,白白伤了与我兄长的和气。”
“小事?”周婧眉眼如刀般冷艳锋利,“魏紫,我可是向着你的。我早就看魏绯扇不顺眼了,她天天就知道缠着你哥哥,妖精似的撒娇做作。我讨厌她,这些年每次看见她跟你的家人在一起,我都想狠狠撕烂她那张脸!明明你都被拐走了,生死不明下落不知,她凭什么顶替你被你的父兄娘亲疼爱……”
她说着说着,忽然之间就红了眼眶。
她薅下一把梅花瓣,发脾气似的砸向魏紫:“魏绯扇惹人讨厌,你也惹人讨厌!”
魏紫怔怔的:“殿下?”
“不许叫我殿下!我讨厌这个称呼,我讨厌现在的你!”
周婧烦躁地跺了跺脚。
她忍不住又看了魏紫几眼,最后鼻尖一酸,忽然哭出了声,小跑着上前紧紧抱住魏紫。
少女身体柔韧而温暖。
魏紫僵在原地:“公……公主殿下?”
“咱们小时候玩得可好了,你是我亲自挑选的伴读,你在宫里留宿的时候,都是与我睡一张床榻的……”
周婧忽然哽咽。
她生性要强,像是害怕被别人发现自己掉眼泪,便把脸埋进魏紫的脖颈间,于是那些眼泪全部掉进了魏紫的衣襟,流淌过她的肌肤,滚烫灼人。
“魏紫,这些年,我好想你呀……”
看见魏绯扇一次,就想起魏紫一次。
看见魏绯扇被镇国公府疼爱一次,就心疼魏紫一次。
她的手帕交离开了十二年,上京城里早已物是人非,甚至连她的至亲都开始遗忘她。
可她不敢忘。
她不敢忘记那个娇俏活泼的小魏紫。
她总盼着她的小魏紫,将来某一日能够找到回家的路。
来自北地的寒风呼啸而过,卷起满地花瓣。
魏紫呼吸之间,都是少女身上甜郁冷辣的气息。
有些陌生,却又有些熟悉。
铅灰色的天空飘起了绒毛细雪,她眨了眨眼,落在眼睫上的绒雪便化作了水珠。
原来,在她被拐的那些年,除了祖母,上京城里还有一個小姑娘也很想念她。
落雪了。
可是魏紫眼眶热热的,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周婧哭够了,抬起哭花的小脸凝视魏紫,伸手揪住她的脸蛋:“笨蛋,不许你再被拐走,不许你再消失那么久!去他娘的,我定要把当年拐你的人找出来大卸八块!”
魏紫拿出手绢给她擦眼泪:“多谢殿下挂念,好在我算是平安回来了。”
“你还嫁人了……”周婧再度哽咽,“幼时咱们玩扮新娘的游戏,说好了将来你出嫁的时候我给你添妆的……听说那个人待你不好,把你当婢女使唤,考上进士之后就背叛你另娶了昌平侯府的姑娘,气死我了,什么东西啊,你甩他十条街都不带拐弯儿的!本公主的伴读,连本公主都舍不得使唤,他怎么敢如此糟践!”
她是真心心疼魏紫。
魏紫紧紧拉住她的手,红着眼眶道:“殿下再哭,我也要跟着哭了。”
两人正互诉衷肠,一道青色身影忽然出现在园子里。
萧凌霄挑开横斜在面前的梅花枝,一眼瞧见泪水涟涟的两个少女,穿黄衣袍的那个,想必就是五公主了。
他故作视而不见,蹙着眉尖吟诵道:“好睡慵开莫厌迟,自怜冰脸不时宜。偶作小红桃杏色,闲雅,尚馀孤瘦雪霜姿……”
诵着诵着,见魏紫和周婧都盯着他,他像是才发现般愣了愣,旋即虚握拳头挡在唇边咳嗽一声,温雅羞涩地作揖行礼:“萧某见园中梅花盛开,一时诗情难忍,这才吟诵出声。萧某惊扰二位了。”
想当年,他便是如此拿下孙黄蝉的。
试想,凛冬轻寒,梅花疏影,清隽风雅的青年梅下咏诗,这般景象,哪个怀春少女能招架得住?
当年,孙黄蝉被迷得险些晕倒在地,连连夸他文采非凡风流倜傥,一见倾心非他不嫁。
想来,魏紫和五公主也会对他心动难耐。
“萧某?”周婧挑眉,“难道你就是萧凌霄?”
萧凌霄笑容羞涩内敛,全然忽视了周婧眼底的杀气腾腾:“不错,建元十三年新科进士、正六品翰林院侍读萧凌霄,正是在下。公主既然听过微臣的名字,莫非是小紫向你提起过微臣?又或者,公主殿下曾读过在下写的文章?”
魏紫一阵无语。
人家问他是不是萧凌霄,他倒好,连官职都报出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相亲呢。
“哦,你就是萧凌霄……”周婧拖长尾音,眼尾锋利,笑容古怪,“长得倒是清秀,难怪能入赘昌平侯府。”
“殿下过誉了,侯爷能看上微臣,非是因为相貌,而是因为才华。”
萧凌霄笑得一脸谦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