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不解:“设局?”
慕容九里主动凑到魏紫耳畔低语了几句。
末了,她悠悠道:“那地方我去过几次,甚是有趣。慕容香雪和魏绯扇若是去了,只怕无需你我插手,也会乐不思蜀,流连忘返。”
魏紫打量她几眼:“你身为堂堂相府大小姐,为何要去那种地方?”
慕容九里微恼:“我与你说正事,你过问我的私事做什么?你不与我合作,那你爱怎样就怎样好了!”
说罢,气冲冲地走了。
魏紫没把她放在心上,打发马车把魏绯扇送回镇国公府,又去天香楼寻找魏换锦。
魏换锦和宋承逸在天香楼包了个雅间。
两人叫了许多年轻美貌的歌姬舞姬作陪,又请了一帮纨绔子弟嬉笑作乐,魏紫推开门的时候,雅间里充斥着浓郁的酒香和脂粉香,满桌酒菜狼藉,那些美人香肩半露地倚坐在纨绔们的怀里。
魏换锦酩酊大醉,还在叫嚷着添酒。
宋承逸睁开微醺的眼睛,瞧见魏紫来了,顿时一个激灵。
他连忙推了推魏换锦:“阿锦,伱妹妹来了!”
魏换锦拂开他的手,没好气道:“去!我没有妹妹,我如今已是没有妹妹的人了!我孤家寡人,哪里来的妹妹?!”
“阿锦!”
宋承逸瞄了眼魏紫的脸色,愈发心焦。
“承蒙宋家兄长照顾我的兄长,”魏紫朝宋承逸福了一礼,“我有些话想与兄长细说,能否先请你移步室外?”
宋承逸轻咳一声,紧忙带着一帮纨绔避去隔壁。
室内只剩兄妹两人。
魏紫握住一只酒盏,将冰凉的酒水泼在了魏换锦的脸上。
魏换锦激的酒醒大半,定睛望去,便瞧见了魏紫。
他下意识起身,环顾四周没见到那群放浪不羁的狐朋狗友,才稍稍放心。
他哑声道:“小紫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兄长怕是打算在外面过年了。”魏紫平心静气,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客气,“兄长受了刺激,一时接受不了,沉沦颓废也是有的。只是大半个月过去,再如何颓废,也该振作起来了。临近年关,祖母还等着你去鹤安堂给她老人家请安。”
魏换锦眼眶发红。
他垂下头,紧紧捏住双拳:“小紫,我并非不愿意回家,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母亲和扇儿。她们因我而做出那些事,罪在我而不在她们。”
魏紫很能理解他。
一個是朝夕相处才华横溢的妹妹,一个是赋予生命慈爱温柔的母亲。
突然之间得知她们两个竟然为了自己犯下谋杀案、遮掩谋杀案,无论是谁都无法接受。
她道:“可是兄长一直在外面买醉,也不是个事儿。祖母今日还问起你呢,问你为何这么久不去探望她老人家。”
魏换锦抬手按住发酸的眼眶:“是我不孝。”
“另外……”魏紫细细察看他的脸色,“兄长那夜未曾赴宴,可知道天子为婧儿赐婚了?”
魏换锦愕然:“赐婚?!”
“是,天子给婧儿和郑太尉家的嫡长子赐婚了。”魏紫正色,“公主出降乃是大事,婚期定于明年秋末冬初。兄长总嫌弃婧儿缠着你,如今,大约可以放心了?”
魏换锦久久没有说话。
他盯着虚空,脑海始终处于放空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转头望向窗外。
窗外正对着熙攘繁华的大街,楼阁鳞次栉比,街边摊贩叫卖吆喝声彼此起伏,有小姑娘正抱着一大束梅花枝穿过街巷,用绵软的音调叫卖花枝。
他忽然忆起很多年前的夏天,在他和周婧走在街上,有小姑娘叫卖新摘的荷花,不贵,三文钱一枝,周婧吵着要他买了送给她,可他嫌麻烦,又嫌她性子粗鲁与娇花不配,就以没带散碎铜钱为由拒绝了。
年幼的周婧很失望,噘着嘴走到前面不再搭理他。
他不以为意,然而转念想到他还得跟着她的外祖父继续学枪法,不能将她得罪的太狠,于是到了蔺府之后,就顺手用一碟菱花糕哄好了她。
那时他还很得意地想,周婧可真好哄,以后他都不怕得罪她了,反正随便哄哄就能哄好的。
这些年他们吵吵闹闹,可周婧从未真正远离过他,令他恍惚之间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周婧永远不会离开,他们永远都可以打打闹闹。
冬日的阳光照进窗,暖洋洋的。
魏换锦忽然想到,那年价值三文钱的荷花早已枯萎成泥,如今就算开价万金,也买不到当年的一枝荷花。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起这些事。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笑道:“今日这光,有些刺眼了。”
明明是笑着的,嘴角却忍不住下压出难过的弧度。
魏紫看在眼里,柔声道:“冬日的阳光,怎么会刺眼呢?话说回来,不知那位郑公子是怎样的人物,是否配得上婧儿?不过,天子是婧儿的父亲,他亲自为婧儿挑选的夫君,定是千好万好的人中龙凤。兄长,等婧儿嫁了人,就不会再与你作对了,更不会再欺负扇儿妹妹。”
郑太尉的嫡长子郑颖之……
魏换锦脑海中浮现出一道清隽秀气的人影。
郑颖之与他们这些将门之子不同,从小便是长辈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他走的是文路,一天到晚斯斯文文的,小时候进宫赴宴,他们都喜欢舞枪弄棍的玩耍,偏偏郑颖之总是穿得干干净净,抱着一本大部头的书躲在旁边看,摇头晃脑的,很是惹人讨厌。
他不仅刻苦用功,在读书方面还颇有天赋,连天子都盛赞郑颖之有出将入相之才。
长大以后,他和郑颖之交际甚少,只听说他前两年入了翰林院,将来迟早是要拜相的。
魏换锦忽然觉得,郑颖之比小时候更加惹人讨厌了。
魏紫见他出神,唤道:“兄长?”
“嗯?”魏换锦回过神,笑道,“那我得好好恭喜周婧了。她那样凶巴巴的女人,居然还能嫁给郑颖之!”
魏紫挑眉。
说什么恭喜,兄长分明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她默了默,轻声道:“兄长知道,我心里藏了一个不可能的人。我时常想,人生也不过短短几十年,若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便是最简单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也会变得有滋有味。可惜,我没那个福气。所以,我盼望兄长能在感情之中勇敢一点,若心里藏了喜欢的姑娘,定要好好地告诉人家。喜欢的姑娘,不是用来欺负的,是用来疼爱的,是用来娶进门长相厮守的。”
她望了眼长街上的卖花姑娘:“兄长你瞧,那卖花姑娘还不曾走远。我若是你,此刻就买一枝花去见她。兴许,还来得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