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嬷嬷犹豫道:“有些话,本不该在老祖宗面前说,只是近日坊市间流传开一些谣言,与咱们家二小姐有关……”
魏老夫人淡淡道:“什么谣言?”
“说是咱们二小姐有了身孕,所以才着急嫁给三殿下。”常嬷嬷小心翼翼地望了眼老人家的脸色,“当然,老奴知道谣言不可听信,咱们二小姐是个心气高的,虽然这一年来频频闹出乱子,但还不至于做出婚前苟合那种丑事。眼看大婚在即,那些谣言终究不好听,不若请国公爷出面,狠狠惩治传谣之人?”
魏老夫人捏住佛珠,缓缓睁开眼。
无媒苟合,婚前有孕……
这样可怕的词,向来是和世家女没有关系的。
扇儿她再糊涂,应当也做不出这种事吧?
一想起魏绯扇,魏老夫人就情不自禁一阵头疼。
思虑良久,她道:“你派人盯着牡丹苑,好歹熬过这几日,别叫她在咱们府里出了岔子——再想法子把薛子瑜接过来,对外就说,她们母女情深,魏绯扇一刻也离不了薛子瑜。”
常嬷嬷郑重地点了点头,倒也明白老夫人的打算。
二小姐和老夫人离了心,老夫人肯让她从国公府出嫁就不错了,至于那些谣言,老夫人并不打算帮她摆平,等她三天后嫁进宫里,再怎么闹都跟国公府没有关系了。
退一万步,若二小姐当真那么不堪,与人苟合有孕,那也是她母亲薛子瑜没教好的问题,与镇国公府毫无关系,镇国公府其他未出阁的小姐仍然清白干净。
傍晚时分,天空滚过一阵闷雷。
随着长风四起,雨珠子噼里啪啦地敲打在檐瓦和芭蕉上,已经是入夏的时节了。
魏绯扇换了一袭轻软的桃红色纱面襦裙,梳了个精致的百合髻,命侍女抱起闺房里的那架古琴,穿过回廊去了清桐院。
今日恰逢魏换锦休沐。
魏绯扇熟门熟路地闯进他的书房。
书房里窗牗洞开,角落的青花瓷瓮缸里种着碧青碗莲,风吹进来,莲叶摇曳珠帘碰撞,落雨的初夏黄昏凉丝丝的。
魏绯扇注视书案后陌生又熟悉的锦衣青年,神情复杂地抿了抿嘴巴。
和兄长分道扬镳,明明才不过一两个月的光景,她却觉得像是过了半辈子那么久。
她小声道:“哥哥,好久不见。”
魏换锦合上书页,看了眼空落落的书房门口,不耐地蹙了蹙眉。
他那几個小厮就知道躲懒,竟把魏绯扇放了进来。
他现在根本就没办法与她共处一室,一想到她曾怀过的情愫,他就直犯恶心。
他没拿正眼看魏绯扇,垂眸拂弄桌上的琉璃摆件,勉强开口:“听说,你很快就要嫁给三皇子了?”
“是,”魏绯扇点了点头,“殿下特意向天子求来圣旨,允许我从镇国公府出嫁。”
魏换锦停顿良久,才道:“那你安心备嫁。”
魏绯扇直勾勾地看着他:“哥哥……”
“三殿下是个好人,我记得他打小就喜欢你,天底下,再没有别的男人比他更疼爱你。”魏绯扇避开她的视线,十分懊悔今天休沐归家,“扇儿,你……伱要好好对待人家,莫要辜负别人的真心。这世上,真心万金难求。”
魏绯扇眼圈发红:“我便知道,哥哥只会对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她指了指杏儿手里抱着的那架古琴:“这是我十二岁生辰那日,哥哥耗费巨资买来送我的琴,我爱惜它多年,它如今看起来依旧如新。”
魏换锦记得那架琴。
幼时魏绯扇很努力的,她不是镇国公府的亲闺女,她比别的世家小姐多付出了千百倍的努力,才成为一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京中才女。
他怜惜她,于是送了她昂贵的古琴。
“可是……”魏绯扇凝视魏换锦,满脸委屈心酸,“可是哥哥待我的心,和我待你的心不一样。”
魏换锦呼吸一窒。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魏绯扇,没料到她居然大大咧咧地跑到他院子里,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她就不怕被有心人听见?!
那样龌龊的心思……
如何能见于日光底下!
她不要脸,他却还要!
母亲身为堂堂镇国公夫人,也是世家闺秀出身,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
母亲当年,根本就不应该收养魏绯扇!
他因为恐惧而浑身轻颤,霍然起身,厉声道:“请你慎言!”
“慎言?”魏绯扇盯着他,泪珠子簌簌滚落,“我即将嫁给周显阳那个废物,我永远不能得到喜欢的人了!我沦落到这份田地,我为何还要慎言?!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我喜欢——”八壹中文網
魏换锦猛然冲到她面前,一把捂住她的嘴。
魏绯扇挣扎着啼哭不止,一边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一边试图掰开魏换锦的手。
最后魏绯扇狠狠咬在魏换锦的虎口上,魏换锦吃痛,只得被迫将她松开。
屋外白光闪过,陡然传来轰隆隆的惊雷声,光影昏暗,风更大了,哗啦一声吹开屋门,冷冰冰的雨丝落在人身上,水雾潮湿,叫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魏绯扇像是被惊雷吓到,突然惨白着脸尖叫一声,猛然扑进魏换锦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身:“哥哥!”
少女身娇体弱,水蛇似的贴在他胸膛上就不肯再离开。
空气里涌动着异样的气氛。
魏换锦整个人僵在当场,等回过神,像是撕狗皮膏药似的,紧咬牙关一点点掰开魏绯扇的手。
魏绯扇终究不敌他力气大,被他毫不留情地推倒在地,脸上不知是雨珠还是泪珠,一手捂住胸口,不敢置信地看他。
魏换锦又气又臊,背转过身去过,垂在腿侧的双手手攥紧成拳,整个人绷得很紧:“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妹妹!你走!”
魏绯扇颤颤起身。
她凝视魏换锦的背影,眼底浮现出一抹绝望的死气。
魏换锦推开她的举动令她羞愤不已,她抱起那架古琴,恶狠狠砸在了地上。
琴弦剧颤,余音刺耳。
她含着泪道:“从今往后,我与兄长恩断义绝!”